趙清漪洗了澡、吹乾了頭發出了浴室,正要收拾衣服一起洗掉, 平日裡她又沒有空做這些了。
周曉敏忽說:“漪漪,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趙清漪搖頭:“沒有。”
“我是說, 我住這裡,讓你生活不方便, 好像一個大燈泡。”周曉敏頓了頓,又說:“感覺你上大學後變了很多, 有些東西和高中時完全不同了,而我曾經來看你也沒有發現。到畢業了,才發現步調很不一樣了。”
“人總會長大的, 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大學三四年, 是多少個三日了?”
“從前我們班裡, 五個考上重點,就你我是女生。以前覺得自己很不錯, 可是越到畢業越發現, 僅僅是走到了門口,進不進得去還是另說。我看很多像我這樣的人最後還是帶著禮行箱返鄉。”
趙清漪也明白她說的是現實,擠進門來的一定是最能吃苦, 最聰明, 機遇最好的人。這條路大有可能充滿著血腥,成功不可複製,她的成功更不可複製。她所積累的知識是通過多苦的學習,還有那些與天爭命的人付出的靈魂代價。
“曉敏, 你很優秀,你的學生時代並沒有荒廢,你的眼睛不要看著我,你去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周曉敏說:“我以前……覺得不放棄的你很令人敬佩,我對你的身世懷著同情,班上沒有一個女生能更激勵我。你那樣的條件都能讀出成績,沒有道理我不行,所以我看你自習到11點,我也自習到11點。所以,高考時我覺得相差也不大,不同的大學,也是好友。但是現在我不知道你的世界,你拚命卻從容的去闖,我卻做不到,你遇上一個很好的對象,我也未必遇得到。我好害怕活在陰暗裡,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可是周曉敏同樣知道,如果因為嫉妒而推開她,自己把好人脈給斷了,非常愚蠢。
趙清漪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而且有時不能當人生導師的,不能告訴她必須怎麼做才是對的,隻能說自己怎麼看怎麼做。
“陰暗?我從小隻有在冰冷陰暗孤獨中摸索,反而和你會有不同的感受。一個好的對象是很珍貴,但是對於條件好的男人來說,隻有你不需要他時,才能得到他的心。你以為我能嫁給他被他寵愛嬌養活成公主嗎?”
周曉敏說:“如果他不是真心的,找寵你愛你的男人,就算條件沒有那麼好,不是更幸福嗎?一個一天能賺一百萬的男人如果一天隻給你一千塊,對你漫不經心,為什麼要跟他呢;如果是一個男人一天賺一百塊卻給你九十九塊,才是真正重你愛你呀。”
這是如今網上女人間火過的一種說法。
趙清漪輕笑道:“我的價值為什麼要讓男人是否重我愛我來決定?我自己重視自己愛惜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一個男人,一天賺一百塊,給我九十九塊,另一個男人一天賺一百萬,也許給我一千塊。我選擇後者,因為他們對我怎麼樣是他們的事,其實無可左右彆人,而我卻要對自己負責。”
“說到底就是錢呀,可錢有那麼重要嗎?”趙清漪這種答案不就是網上一種自輕自賤地貼富豪最後被拋棄的可憐女人嗎?最後不還是找個老實男人嫁了,然而現在的老實男人群體也在瘋狂DISS這種女人。
趙清漪說:“跟著那個一天賺一百萬的人,在他婚前與他交往,我隻要為夢想努力可以通過他得到機會,將來我也能一天賺一百萬。而與那個賺一百塊給我九十九塊的男人結婚拿著九十九塊過日子,其中有九十八塊我得用在那個家裡,婆婆、孩子、人情往來、房貸。我隻因為接了他九十九塊我得賠上我所有的時間精力,一家人的生活我都得張羅了,事實上我的勞動隻得了一塊錢。”
周曉敏嚇了一跳,說:“不會吧?”
趙清漪說:“不要天真了。甚至,我如果想有一點物質上的任性就是敗家娘門對不起辛苦賺錢養我的男人,大家都覺得男人對我太好了、太縱著我了,我太不懂事了。婆婆還要給我白眼甚至辱罵鄙視——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生的一天隻賺一百塊的兒子無能,而是被敗家無能的媳婦拖累。而我除了當免費保姆和家庭會計之外,沒有彆的生存能力,也沒有彆的風景可以看。如果我終於鼓起勇氣逃脫那個絕望的生活,所有的人都蓋個‘潘金蓮’之類的名號給我,紛紛以聖人之姿給我鑒/婊,全都覺得那賺一百塊的男人對我仁之義儘。都說種花兩千年出一個聖人,真是小看種花了,當代不就是上億聖人嗎?”
周曉敏說:“你會出軌嗎?”
趙清漪說:“出軌還不至於,這是底線。但是看到能幫我改變生活的機會時,我一定會離婚,所以就成了看上彆的男人而與‘原配好男人’離婚的女人。還要被法律淨身出戶,因為那種男人彆指望婚後有什麼財產增加,我還會是過錯方。”
周曉敏說:“為什麼要離婚呢?嫁了人總要有點家庭責任感吧。”
“對,沒錯,這問題又來了。社會上所有人都會這麼想,甚至說女人淫/蕩性/生活不滿足,那個一百塊給九十九塊的好男人這麼多年養了個婊/子不如的東西。唾沫淹死女人。”
“那麼拋家棄子有理嗎?”
“拋家棄子無理。所以許多女人就這麼委委屈屈生不如死過了一輩子,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們自己都不知道。現實是你拋家棄子可能也得不到好,然後所有不相乾的人都痛快罵一聲‘賤女人得到報應’。”
“好殘酷呀!”
“生而為女人,就不容易,所以為了不拋夫棄子,對我來說一天賺一百塊的男人我絕對不可能嫁的。跟著一天賺一百塊給你九十九塊的男人,還不如自己去一天賺九十九塊,沒有人在你頭上當‘道德堂’法官。九十九快全用自己身上和一塊錢用自己身上哪個更有幸福?也許這時候,一百塊的男人會真正給你九十九塊,因為他得想,以你的身價,一塊錢你能入眼嗎?你當然不會入眼,你完全可以找個兩百塊的男人結婚。”
周曉敏目瞪口呆,對這種血淋淋的事細思極恐,心中對職場生出慎重的態度來。雖然很恐怖,但邏輯全對呀!
如果失去了職場獨立,或者相信什麼賺一百塊給你九十九塊的男人就是好,擁有這種被甜寵的渴望,最終將會成為免費勞工還要被責罵。
周曉敏說:“好吧,我也沒有立場反對你和誰談戀愛,隻是你變化好大。而且,你說的是對的。”
趙清漪歎道:“曉敏,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吧。”
周曉敏說:“過了年,我會另找住處的。”
終究這裡不是宿舍,而她們都長大了,總要走不同的路。她不管怎麼樣都要變得更獨立和強大,學到更多的生存本領,萬一成為那個嫁給那種“給你九十九塊”的男人,一眼望頭的生活呀。
……
又過一個星期就到了年底臘月二十五日,將要放春節長假,公司也沒有什麼外來的業務,就是整理總結一年來的成就,還有一些日常的辦公室事務。
臘月二十五日,祁越還算是良心公司,沒有把年終拖到來年,許多公司會這樣留住人才,以防在跳槽高峰期失了大交。
祁越采用的是不公開薪資,連財務負責這一塊的人都簽了協議,遵守公司紀律不能透露的。趙清漪一看自己的銀行APP工資入賬數據,不禁嚇了一跳。
經理人有錢習慣了,這點錢原是看不上的,但是她一個實習生這時怎麼可以拿二十五萬的年終?
葉欣還偷偷靠過來,問她:“趙清漪,你多少年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