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拂看著呂雲意, 微微笑了起來，指腹在遊戲機上輕輕摩挲。
“你喜歡玩遊戲嗎？”對於呂雲意的問題, 羅拂不答反問。
呂雲意露出靦腆的笑來, 道：“喜歡哦！特彆是這個遊戲呢！”
“是嗎？”
“是啊。這個遊戲對我來說，就像是一段新的人生一樣……”呂雲意看著手機的遊戲畫麵，露出像是懷念又像是惆悵的神色, “很多人都隻將它們看作數據……可對我來說不是的哦！這裡麵的每一個鬼魂, 對我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都像是我的孩子一樣。雖然我可能會對這些孩子的個體有所偏愛, 但我是真的愛著它們的啊……”
“……是嗎？”羅拂露出了越發有趣的神色。她頓了頓, “那你喜歡這個遊戲嗎？”
羅拂的這個問題似乎是純然地廢話, 畢竟“喜歡玩這個遊戲”，不正是“喜歡這個遊戲”的體現嗎？
但羅拂知道不是，呂雲意也知道。
所以這位看起來清純中帶著稚嫩和朝氣的女孩子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 聲音溫柔地說著殘酷的話：“不喜歡哦。我不喜歡這個遊戲, 更不喜歡製作這個遊戲的人。隻可惜我還在貝城進修，不然的話，我真想去海城看一看迅鷹工作室和那位製作人，看看是誰這麼殘酷，竟然做出這樣的遊戲來。”
“這的確是一個殘酷的遊戲。”羅拂讚同點頭，含笑看著對方，一針見血，“——但你不是用得很愉快嗎？”
呂雲意的臉色沉了下來。
空氣中沉默了一會兒，呂雲意道：“是的。”她頓了頓, “因為技術是無罪的。”
羅拂一怔，而後放聲大笑。
她就像是聽了什麼極可笑的話、看到了極可笑的事，以致於她連半分偽裝都不願意，就這樣在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麵前大笑起來。
呂雲意倏爾抬頭，森冷地盯著羅拂，扯下了溫柔的畫皮，露出了她陰暗晦澀、危險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內在。
她陰森森道：“你笑什麼？”
羅拂笑著擦了擦眼淚，仗著身高，俯視著呂雲意，道：“我隻是笑，上一個說這句話的人，已經進了監獄了，也不知道下一個會怎麼樣。”
技術是無罪的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這又有什麼關係？
她隻是純粹為這句耳熟的話感到好笑罷了。
呂雲意卻誤會了，森然道：“你既然知道並非所有的能力都是無罪的，那又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羅拂為呂雲意這段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真正立場的話語輕蔑搖頭。她含笑看著對方，輕描淡寫道：“我做什麼事，輪得到你來發言？如果你覺得這件事當真無法忍受，你早就來找我了，不是嗎？但事實上，你不是用得很愉快嗎？讓我看看——你的那些鬼軍，有多少是用我的這個遊戲捉來的？”
這句話再次戳中呂雲意的痛處。她驟然狂怒，毫無預兆地揮手，黑色的指甲暴漲，左手成爪，襲向了羅拂。
羅拂無動於衷，連眼都沒有多眨一下，然而在那尖利的指甲卻在離羅拂還有一寸時停住了，再無法前進分毫！
呂雲意目光流轉，也不知在想什麼，竟又驀然由怒轉笑，甜甜道：“真了不起呢！原來姐姐竟然知道我在做什麼嗎？”
羅拂捉住呂雲意的手，輕柔地、不容置疑地將它拉開。
但呂雲意卻也分毫不退。
於是，在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碎骨聲中，羅拂生生將這隻手擰成怪異的弧度，從自己麵前扯了開去。
但羅拂臉上的笑容未變。
呂雲意也沒有。
羅拂微微俯身，在呂雲意耳畔說著，就好像她們兩個是極好的朋友，含笑道：“你在玩著我的遊戲啊……你怎麼會認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呢？”
在這個遊戲開發的最初，羅拂就在這個符文矩陣中嵌入了一套邏輯極為嚴密的身份識彆係統。隻要她想，她隨時可以從係統中調出異常操作記錄，將一些身份存疑操作可疑的用戶一一羅列，並從他們的行為推測出他們的目的從而窺見他們的真實身份！
而呂雲意——這個借《千年之戰》遊戲契約了無數鬼怪後，又偷偷將契約的指向從手機端轉移出去、悄悄挖她牆角的人，羅拂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更何況，羅拂還親眼看到了呂雲意使用這個遊戲軟件的全過程！
羅拂可不是魏存真那傻乎乎的、哪怕看到了靈氣波動也不知道它意味著什麼的小鬼！
她肯紆尊降貴主動進鬼屋蹲守的其中一個目的，不就是想要看看這個呂雲意到底是何方神聖嗎？！
而結果……
結果是，她“善有善報”，不但確定了越王的位置，更到了一個意外之喜。
想到這裡，羅拂唇邊笑容愈深。
而呂雲意也在笑著。她毫不在意自己扭曲的手臂，甜甜道：“姐姐你當然知道啦！畢竟我可是填了身份信息的呢！像你們這樣的黑心企業，調查用戶資料肯定是毫不手軟吧！”
羅拂嗤笑：“對啊。我是黑心企業，但你呢？你又是什麼？一邊用著我的東西，一邊罵著我的黑心，這是無恥下作；明明知道這個軟件含有你無法解析的技術，但你依然試圖在我的眼皮底下作妖，這是傲慢貪婪！”
“如果不是我來到這裡，將某些東西宣揚得全城的鬼怪都能聽到，恐怕你還會像以前一樣，喜滋滋地一邊罵我一邊用著我的軟件，壓根就不會想到我麵前走這一趟吧？”羅拂微微笑著，惡意道，“我說得對嗎——”
“越王。”
展望台上，溫度驟降！
呂雲意黑漆漆的眼睛如同一座藏了無數鬼怪的湖泊，皮膚冷得像冰。
“所以，你放的那個東西，就是為了逼越王出來？”
此時此刻，在滿城鬼怪們的耳中，貝城電視台播放著的並不是俗套狗血的連續劇，而是一段不斷循環的音頻。在這段音頻裡，前半部分是來自某個厲鬼的慘叫和招供，這份供詞中包括了他是如何被越王派遣出來，在東洲尋找某些“特定”的人，並將這些人折磨致死、掠奪他們的能力與生命的過程，後半部分則是它痛哭流涕的懺悔和對越王的咒罵。雖然不知道這後半部分音頻是真心的還是遭到敵人慘烈逼供後的委曲求全，但隻要它還在貝城電視台播放、隻要貝城的鬼怪們還在被這段音頻洗腦，那麼越王的威信就會受到持續不斷的損傷！
所以她必須來——她不得不來！
呂雲意不笑了，也不再故作天真，黑黝黝的眼前直勾勾地盯著羅拂，道：“暴力逼迫一名士兵辱罵他的將領，你不覺得你很卑鄙嗎？”
“怎麼比得上你？”羅拂微微一笑，“——洗腦人類死後的餘燼，讓他回頭去殘害自己的同胞。將敵人的刀尖對準敵人，我真想要為你的手段讚歎啊！我隻不過是玩弄了一隻鬼，你呢？你殺的人，你自己數的清嗎？”
呂雲意神色越發凶惡：“‘隻是’玩弄了一隻鬼？！人終究要變成鬼的，我隻是加快了這個進程而已！況且人族隻不過是生命的一個過程，鬼族才是一切的終點，我讓他們提前變成了鬼族，他們要感謝我才是！但你——你卻膽敢視我們鬼族於玩物，肆意折辱我們的尊嚴！”
羅拂歎笑：“行吧，我也不跟給自己洗腦成功的人辯論什麼。我隻是來跟你交流一件事——”她聲音溫柔，語意惡毒，“你們越王軍對我的下屬造成了一點困擾，所以為了他的健康成長，你們今夜能從人間徹底消失嗎？或者我直接讓你們徹底消失。”
呂雲意勃然大怒：“大膽！！”
圖窮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