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1 / 2)

白河又夢到那片樹林了。

昏暗的畫麵,淩亂的屍塊,撲麵而來的血腥與腐臭味。

與之前不同的是,他這回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站在了屍塊之間。

掉落在地的那半截屍體上,生的依舊是姚少爺的臉。他從腐爛的落葉堆裡抬起臉來,定定地望著白河,臉上徐徐拉開一個瘮人的笑意。

“你又回來了,我的偶。”他緩緩地說道,嘶啞的聲音裡像是帶著笑,“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做什麼?”白河下意識地問道,內心卻有些莫名。

這裡是他的夢——他很清楚地知道這點。但讓他奇怪的是,姚少爺這態度。

這真的……隻是一個夢嗎?

還是某個,借由夢境這種形式,在他腦海中自行拉開的圖景?

不管是哪種,似乎都不容樂觀……白河抿了抿唇,徒勞地想要移動雙腳,卻發現身體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

就像是直麵盲少爺時那樣。

似是看穿了他無效的掙紮,姚少爺笑得更開心了。他向上揚起腦袋,半截身體下冒出淡淡的黑霧,如蛇尾般延伸開來,將他的身體頂到了半空。

“當然是等你來進餐了。”姚少爺緩緩道。

白河:“……”

白河:“不,謝謝,我不餓。”

“你不需要餓。”姚少爺輕聲說著,朝著白河的臉湊了過去,強烈的腐臭味直衝白河的麵龐。

……也是,食物的滿腹度好像並不重要。

白河瞬間明確了自己的定位,並眼睜睜地看著姚少爺朝自己一點點地靠了過來。

然而才靠到一半,姚少爺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他吸了吸鼻子:“什麼味兒,這麼香?”

他茫然地低頭,正對上從白河身後探出來的粗壯藤蔓。

姚少爺俯下身子,從藤蔓麵麵相覷。

藤蔓昂然不懼,甚至還揚起了半截身子,如蛇一般地晃動著,與姚少爺對峙。

姚少爺樂了,衝著藤蔓慢慢拉開了嘴角,一直拉到耳朵下方,露出一張黑洞般的嘴。

藤蔓抬著腦袋,頭部上慢慢拉開了一道裂縫,裂縫上下打開,宛如一張巨嘴。

姚少爺衝著它“哈”了一聲,一團腐臭的氣味打在藤蔓身上,衝得它往後退了一步,左搖右晃。

不過那藤蔓很快便緩了過來,它往前爬了兩步,再次揚起腦袋,咧著巨大的裂縫,衝著姚少爺“哈”……

不,不對,它不會說話。

它隻是擺出了一個仿佛要哈氣的姿勢,身體猛然一拱——伴隨著一聲仿佛噴氣般的聲響,一團淡淡的黑霧打在了姚少爺的臉上。

跟著便是一聲慘烈的尖叫。

姚少爺捂著臉連連後退,四周亦開始劇烈搖晃。白河心知定是蘇越心放在藤蔓裡的那團黑霧起了效果,恢複行動能力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藤蔓跑路,不料沒走幾步,便感到腳下的地麵鬆動,猛然向下陷落,連帶著站在上麵的白河,也一並跌入了無儘的黑暗中——

白河再次睜開眼睛,是在一陣規律的噠噠聲中。

他低頭向下看去,看到了一個正在運行中的縫紉機。

他的手腳都放在縫紉機上,正在自然而然地動著。台板上,一件白色的小衣服正隨著他的動作勻速移動著,隨著縫紉針的不斷下落,落下細密的陣腳。

……我在做什麼?

白河茫然地盯著那機子,睡蒙的大腦逐漸變得清新。

對,我想起來了。我剛剛在給她做衣服,做著做著睡著了……

至於“她”是誰,白河沒有細想。

這個指代性的稱謂自然而然地就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仿佛一個根深蒂固的符號,完全不需要質疑。

白河隻是低下頭,繼續小心地、細致地縫他的衣服。

縫紉隻是個開始。在縫好衣服後,他又自行拿過了針線包和素材盒,開始往那件小小的衣服上縫各種精致而繁複的小裝飾。

珠子、蕾絲、蝴蝶結……縫紉機與純手工縫紉交替上場,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一件堪稱“成品”的東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他望著那衣服,眼前卻像隔了層霧,看不清那東西的麵目,儘管如此,他卻還是放鬆地笑了起來,轉頭往後看。

“你看,這不就做好了。”他對身後道。

身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白河愣了一下,緩步走了過去,走到一半,忽然聽見砰砰的聲響。

他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巨大的衣櫃,正被從裡麵輕輕敲打著。

緊閉的櫃門因此往外微微突起,響亮的聲音在這靜謐的空間中顯得分外詭異而突兀。

白河卻沒感覺到害怕。他覺得自己像是笑了下,跟著便走上前去,輕輕打開了櫃子門。

櫃子裡,是一個背對他坐著的女孩。

她穿著白洋裝,臉朝著櫃子裡麵。白河蹲下身去,嘴巴裡自說自話地冒出聲音:“你在這裡做什麼呀?”

女孩沒有回頭,隻淡淡回了一句,“外麵有光”。

“現在沒了,窗簾已經拉起來了。”白河輕輕地哄著,將手裡的衣服遞過去,“喏,你想要的那件公主裙,我給鼓搗出來了。你看喜歡嗎?”

女孩輕輕地“唔”了一聲,慢慢地朝他伸出手來——她依舊是背對著白河的,伸手的姿勢卻像是正對著他一樣。

如果這個時候白河還清醒著,他必然會察覺到這個細節有多麼的詭異。但此時的白河卻隻是一邊說著安撫的話,一邊將衣服遞到了對方遞過來的手掌上。

女孩的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在空中轉了一下,又繞回了自己麵前。

她低下頭,似是在打量著手裡的小衣服。過了一會兒,才聽她輕輕道:“謝謝,很好看。”

語氣有些飄忽,聽上去像是中氣不足。

白河聽了,卻油然而生一種輕快的感覺。

“那你等等試試吧。”他對對方道,好像讓一個成年體型的女性去試一件娃娃衣服是件多正常的事一樣,“我該去上班了。你看你還有什麼需要……”

“有。”女孩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她驀地轉過頭來,身體紋絲不動,隻有腦袋直直地轉過了一百八十度。

她抬眸看向白河,細碎的劉海下,露出的不是臉孔,而是一團正在不住湧動的黑霧。

“我有需要。”

“我餓了。”

白河:“……?”

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口,他張口正要說些什麼,下一瞬,便愕然睜大了雙眼。

隻見那一團黑霧,突然化為了數根黑色的藤蔓,爭先恐後地朝他襲來——藤蔓的頭部,還有著巨大的裂縫,裂縫之中,還有著細密的白色尖刺……

就在即將被藤蔓“咬”到的刹那,白河猛地睜開了雙眼。

胸口兀自因為夢中的驚險而劇烈起伏著,他瞪著天花板,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回過味來。

全都是夢。

他剛才做的那些,全都是夢。

……話又說回來,怎麼會連做夢都在製娃衣的?

白河認真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在進副本前已經解決完了所有的訂單,方艱難地從床鋪上爬了起來。

剛坐起身子,他又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他伸手在自己的後腦勺上摸了一下。

突的、實心、還帶發旋。

他的腦子,終於恢複正常了!

白河頓時鬆了口氣,鬆完之後,卻又陷入了思索。

既然他的腦子已經回來了,那就說明他的夢標識已經被更新了——那麼問題來了,他現在的夢標識什麼?

是那些藤蔓嗎?還是娃衣?又或者是……

一個有些荒謬的念頭從白河實心的腦子裡浮起,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便聽到門外傳來了砰砰的敲門聲。

聲音並不急促,音量卻有些大,聽得出來,門外人敲得很用力。

白河怔了一下,忙過去打開了門,門扇移動,露出蘇越心黑色的臉。

“早上好。”蘇越心抬頭望他,語氣平靜,平靜之中,又帶著幾分克製。

“很高興看到你的腦子恢複正常。介意我問一句嗎,你昨晚,是又夢到什麼好東西了?”

白河:“……”

他望著那張沒有五官,唯有黑霧密密湧動的臉,久久沒有找回自己的聲音。

*

蘇越心的心情不是很好。

任誰一大早起來,發現自己的臉變成了一團純粹的黑色霧氣,她的心情都不會太好的。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安眠小姐的惡作劇,隱忍著怒氣設法問了一下,對方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什麼都沒有做,一邊發誓一邊笑得差點崩掉整個副本。

……如果真的崩了,蘇越心說不定反而會好受一點。

不想玩了,毀滅吧,趕緊的。

然而事實卻是,她哪怕是頂著這樣一張臉,還得拿著調查員的身份,四處奔走推進遊戲。

“……真的很抱歉。”白河坐在自己的小床上,頗為尷尬地搓著手,“我也沒想到……會把你夢成這樣……”

蘇越心坐在他那張跛了腳的椅子上,心情已經壞到連壞掉的椅子腿都不想去關注了。

“……我嚇到你了嗎?”默了片刻,她問白河。

白河微微一愣,立刻擺手:“沒有沒有,我覺得還好,一點都不嚇人……”

“不是說現在。”蘇越心淡淡道,“在此之前,我嚇到你了嗎?”

白河:……嗯?

“沒有,絕對沒有。”連一秒的遲疑都沒有,他立刻斬釘截鐵道。

蘇越心:“……”

“那你為什麼會把我夢成這樣?”她真心實意地問道。

白河:……

“這個……應該是藤蔓的關係。”沒有花費太多時間猶豫,白河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甩鍋姿勢,“昨晚我先是夢到了姚少爺。那藤蔓有衝出來放黑霧……我的潛意識又將那黑霧和你聯係在了一起,所以才會……咳,所以才會夢到這麼個效果……”

“我會好好教訓它的。”白河毫不閃避地望著蘇越心,認真做出了保證。

正因為護主有功,而得以一大早就縮在床底美滋滋地吃肥料的藤蔓,茫然直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