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1 / 2)

來自身後的那個聲音,很柔和、很熟悉。是銘刻在記憶裡的聲線,哪怕隻是聽到都會覺得很安心。

然而現在的許青江,卻連回一下頭的勇氣都沒有。

他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將門墊蓋了回去,起身道:“沒什麼,剛才好像看到蟑螂……對了媽,廚房裡那個垃圾,是你們倒的嗎?”

——儘管內心已經隱隱意識到了什麼,他還是不死心地想要再確認一下。

回應他的卻是“媽媽”肯定的語氣:“當然啦。你啊,那麼懶,儘會給媽媽添麻煩……”

身後的聲音忽然靠近,幾乎像是貼在耳邊,帶來一陣刺骨的涼意。媽媽的話語裡像是帶著笑,說出的話卻讓許青江一陣冷汗。

——“壞孩子,誰讓你把鹽灑在這個地方的?害得媽媽出都出不去,隻能繞路出去倒……”

“……”

繞路?

許青江心頭浮起困惑,比困惑更強烈的,卻是再難壓抑的恐懼。

耳邊傳來的涼意更明顯了,像是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輕輕碰上了許青江的耳廓——這幻覺般的觸碰卻瞬間引爆了許青江緊繃的情緒,一直壓抑著的驚恐沿著脊柱猛然竄上,等到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本能地握住門把,打開門一下跳了出去。

隨著他的雙足落地,樓道內的感應燈霎時亮起。他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借著昏黃的燈光向後一望,心臟又是一陣緊縮——

隻見打開的房門內,他的“媽媽”正站在玄關處,冷冷地望著他。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四肢,還有脖頸,全是歪斜的。

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過一樣。

許青江被眼前的場景駭了一跳,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他的“媽媽”卻又輕聲笑起來。

“壞孩子。”她低聲說著,邁動反折的雙腿,小小地往前跨了一步——沒有越過鹽線,卻離許青江更近了一些。

“跟你說了多少遍,晚上不可以出去。要是不聽話的話,媽媽可要罰你了。”

一個“罰”字,頓時驚醒了尚在驚愕中的許青江。

他緊盯著玄關中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再次向後退去,在靠近樓梯的一瞬,霍然轉身,毫不猶豫地向下衝去!

許青江的家在六樓,樓體老舊,沒有電梯,許青江隻能沿著樓梯一層層地往下跑。以往感覺幾步就能走完的路程,這一刻卻顯得分外漫長。

他生怕自己就像那些鬼故事裡那樣,被一麵鬼打牆永遠的樓道內,每走完一層,都要習慣性地找一找出口,提心吊膽。

好不容易,他終於看到了——從一樓出口處透進來的些微光亮。他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下一瞬,神情便僵在了臉上。

——他現在知道,他“媽媽”所說的“繞路”是什麼意思了。

幾乎就在他跨出門的同時,一大團黑影從天而降,整個摔在了他麵前的水泥地上。

沒有聲音、沒有血腥味,它就是那麼安靜直接地掉下來,柔軟的軀體拍在地麵上,因為巨大的衝擊而越發變形。

……儘管已經摔得連麵目都模糊不清,身上的衣物也完全被血浸染,許青江還是認出來了。

那是他的“媽媽”。

——她繞著遠路來追他了。

就像是在呼應許青江的想法一般,下一秒,就見鋪在水泥地上那癱血肉蠕動了起來,碎裂的關節次第向上支起,撐起了“媽媽”破爛的身體。

“小青江,怎麼越來越不乖了。”破爛的屍體發出聲音,“都說了不許出門。媽媽要罰你了。”

許青江:“……”

沒有給那具屍體再說第二句話的機會,他喉頭猛烈地滾動一下,覷準機會,閃電般地竄了出去。

慌亂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小區內響起。緊隨其後的則是一陣陣粘稠的、像什麼在地上快速摩擦的聲音——許青江根本不敢往後看,隻管埋頭往前跑,一邊跑,一邊不住地叫起“救命”。

此時已是淩晨三點多,因為季節關係,天空還是灰蒙蒙的。照理說,這個時候,已經有上晚班的人回來了,一些店鋪也已經開門準備營業……

但事實是,什麼都沒有。

許青江一路跑出小區,衝上街道,但見淩晨的灰暗中,整個世界都安安靜靜,街上沒有一個行人,也沒有任何人對他的呼救做出回應——

就像是全世界隻剩下了他一個活人。

許青江本就蒼白的臉色,因為這個聯想而變得越發難看。

我該怎麼辦?我該逃去哪兒?

他有些慌亂地想到,一刻都不敢停下腳步。

就在此時,他想起了蘇錦儀的話——如果實在害怕,可以去她家找她。

但很快,許青江就意識到了一個更令人絕望的事實——他根本就想不起蘇錦儀家在哪兒。

這不正常。他明明記得他去蘇錦儀家借過作業的,還借了好幾次;開學的時候班裡做學生調查,他也看到過蘇錦儀留下的資料……

他怎麼會不知道蘇錦儀家在哪兒?

……他的記憶,真的沒有出問題嗎?

這個念頭又一次浮上許青江的腦海,這一回,他卻沒法再將它壓下去。

不僅是記憶,他甚至覺得這個世界都變得極為不真實。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足以動搖他整個人生觀的疑問接二連三地冒出來,然而他並沒有細細思考的機會。那種黏膩的聲音到現在還追在他的身後,比起思考,保命更要緊。

也虧許青江身體素質好,跑了這麼久,愣是沒讓他媽給追上——如果那團已經碎到看不出形狀還能活蹦亂跳的東西,能稱作他“媽媽”的話。

但這樣下去也不行,他遲早會跑不動的……許青江無比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得找一個地方躲起來才行。

一個封閉的、安全的,能將對方完全擋在外麵的地方……

一個地點湧入腦海,他腳下急轉,立刻調整方向,向著學校跑了過去。

這個時間點學校當然還沒開門,許青江直接抄小道□□進去,二話不說就衝向了圖書館。

學校的圖書館,不僅很大,易於躲藏,而且它的門板也遠比普通教室厚實。之前去查資料時,許青江出於謹慎,隨身帶了鹽罐和椰子糖,也全部藏在了裡麵。

更重要的是,許青江知道該怎麼打開圖書館的門——

他之前找機會問圖書館的老師借過鑰匙,並偷偷複製了一把,藏在了圖書館外麵的磚縫裡。

得躲到那裡去!

許青江打定主意,發足狂奔,一路直衝上四樓,拐出樓梯,抖著手指去摸磚縫的鑰匙——因為太過心急,他的手指還在磚頭上劃了一下,沁出了血珠。

血液的味道似乎刺激到了那個追在他後麵的東西。許青江很快便發現,那黏答答的摩擦聲變得越發激烈了,速度也變得更快——因為□□加爬樓梯的緣故,許青江原本已經將那東西甩出一段距離了,這會兒卻能明顯感到,從樓道裡傳來的聲音正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該死,我的鑰匙呢……許青江越急越摸不到,手掌在磚塊上磨得血痕斑斑。

終於,在那聲音即將爬出樓梯的刹那,他的手指摸到了一片金屬的涼意。

許青江大喜,立刻將那東西掏了出來,表情卻瞬間凝滯了。

那不是鑰匙。那就是一片金屬片。

這個地方,沒有他藏的鑰匙。

許青江的手腳登時一片冰冷。

圖書館正位於走廊的儘頭。他的四周除了封閉的大門就是走廊的圍牆,唯一的通路,正通向樓梯。

他僵硬地轉身,正看到一顆變形的頭顱從樓道裡探出來——因為摔了兩次,那顆腦袋已然凹陷。

我沒辦法了……許青江無比清醒地意識到。

他甚至思考起,如果自己現在直接從樓上跳下去,會不會直接摔死。如果摔死了,他會不會變成鬼,又能不能找這個追殺了他一路的東西當麵撕逼。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了過來:“滾回去。”

許青江:“……?”

“滾回去。不然弄死你。”不等他做出反應,那個聲音便又重複了一遍,語氣淡漠中還帶著淡淡的不耐煩。

——是蘇錦儀的聲音。

而那個已經半個身子爬出樓道的怪物,在聽到這話後,居然真的停頓了一瞬。

緊跟著,就見她極為不甘地朝許青江身後看了一眼,又默默地原路爬了回去。

許青江:“……”

這個世界真奇妙,從生到死,居然隻有幾秒鐘的距離。

他原地僵了好一會兒,猛地呼出口氣,跟著整個人便癱軟了下來。

“……謝了。”他這個時候還沒忘道謝,一邊說話一邊往後看,“不過蘇錦儀,你為什麼……”

他的目光落向身後,話語瞬間頓住。

……和他猜的一樣,出現在他身後的,是蘇錦儀沒錯。

問題是這個蘇錦儀……她看著不太一樣。

她正麵無表情地趴在一個青年的背上,兩手環著對方的脖子,而那個青年……

隻見他從背後伸出好幾根藤蔓一樣的東西,正牢牢地抓在走廊的外牆上,看上去就如同蜘蛛一般。

……這又是什麼怪物?是蘇錦儀新找的補課老師嗎?教體育的?

許青江徒然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勉強將後半句話說完:“你……你為什麼不走樓梯?”

“這樣快。”蘇錦儀居然還很認真地回答。

就在她回答的同時,那男人也從外牆爬進了走廊裡,幾根藤蔓一離開牆麵,立刻卷向了蘇錦儀。蘇錦儀輕描淡寫地將他們揮開,從男人背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