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丹藥(2 / 2)

貴妃裙下臣 山間人 9372 字 3個月前

紫宸殿中,燈火通明。

李景燁自從宮外回來後,便一人坐在殿中,沉著臉一言不發。

方才鐘四娘在車上說的話仍在耳畔不住回響,令他額角狂跳不已,心裡的煩躁幾乎壓抑不住。

若她說的是真的,堂堂公主竟與一遁入空門的異國僧人通奸,落在大臣、百姓的耳中,該是如何難堪!

去歲中秋的醜事,他好容易才壓下,想不到眼下又有了更驚世駭俗的事。

更何況,那個叫宣光的僧人,還是慧顯大師座下的十二弟子之一。先前,是他這個皇帝親自下令,讓慧顯在大慈恩寺設道場譯經,也是他親自命人將慧顯及其十二弟子延入宮中為太後祈福。

想不到那膽大妄為的小小僧人,竟敢在他眼皮底下與令月暗通款曲!

他越想越覺心中一口氣堵得生疼,忍不住起身來來回回地走。

自賢妃離世後便不常出現的焦躁之感卷土重來,令他一陣坐立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終於有了動靜。

何元士領著一個手捧托盤的內侍匆匆進來,兩人俱是滿身冷汗,顫巍巍跪在殿中,回道:“陛下,已都搜過、問過了。”

李景燁停住腳步,捏緊拳急切道:“快說!”

那內侍咽了口唾沫,低著頭道:“稟陛下,宣光堅稱公主隻是與佛有緣,這才時常往寺中去……隻是,奴在宣光的禪房中,搜出了此物……”

他將托盤捧高,由何元士揭開蓋在上頭的綢緞。

一塊石榴紅絲羅披帛被疊地整整齊齊擱在盤中,其上以金銀粉繪著花鳥紋樣,幾處花蕊更是以光滑圓潤的珍珠點綴著,在明亮燭火下熠熠生輝。

披帛一角恰被疊在最上層,其中一處以金線繡著一個飄逸靈動的“月”字。

李景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字,一點一點變紅,最後猛地揮手,將托盤打出兩丈外,摔落在地。

那件披帛他自然認得,分明是去歲令月及笄時穿的那一塊,角落裡那個“月”字,還是母親親手繡上去的!

公主的衣物出現在僧人禪房中,意味不言而明,饒是宣光再如何說,也已無濟於事。

“去,給朕把那不知廉恥,與公主私通的僧人斬了,快去!”他麵色扭曲,一手指著殿外的黑暗,厲聲喝道,“今夜就去!”

那內侍不敢逗留,顧不得額角不斷低落的汗珠,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便匆匆跑出。

李景燁瞪著那塊落在地上的披帛,幾乎站立不住,連連後退兩步,好容易扶著何元士的手才堪堪站穩。

他慢慢坐到台階上,一手遮住雙眼,許久才輕輕開口。

“元士,將那丹藥拿來。”

何元士捧著茶杯與瓷瓶過來,倒出一枚丹藥,送到他的手心裡。

深色的丹藥圓潤而光潔,在燈火下隱隱閃出暗紅的色澤。

他手掌微顫,仔細端詳半晌,終是送入口中,合著杯中水吞服而下。

何元士小心翼翼觀察他半晌,見似無異狀,這才放下半顆心,問:“陛下,鐘四娘——要如何處置?”

到底是未出嫁的女郎,貴妃也不在宮中,這般不明不白扣著,實在不妥。

李景燁撐著身子回到坐榻上,漸漸感到腹中開始陣陣發熱,一股股暖流流通到四肢百骸間,似乎將方才那一陣難以排解的躁鬱感也撫平了,整個腦中慢慢出現一層朦朧感。

聞言,他稍稍聚攏神思,冷哼一聲,揮手道:“將她帶過來。”

妙雲本被關在偏殿中等了許久,已從最初的恐慌中慢慢鎮定下來,此刻見有人來引,忙鎮定心神,儘力穩住身形,踏進正殿,衝坐在高處的皇帝行禮。

李景燁的目光望向她,似乎這時才注意到,她今日穿的一身豔色衣裙,似乎與中秋那日夜裡,麗質給他獻舞時有幾分相像。

他愣來片刻,好半晌才想起了什麼,冷著臉問:“你今日特意來同朕說這樣的事,到底是何居心?”

妙雲低著頭,勉強克製著打顫的雙腿:“妾隻是不願見陛下被蒙在鼓裡,想將知道的一切都告訴陛下。”

李景燁語帶嘲諷,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小小年紀,心思倒重得很。”

妙雲咬著唇,索性也不顧左右而言他,直抬起臉,一雙眼楚楚可憐地仰視著他:“妾隻是真心愛慕陛下,這才想儘辦法接近陛下……”

李景燁目光一滯,瞳孔中的那點渙散漸漸擴大。

她不但衣裙像,就連妝容也是麗質最愛的海棠花鈿妝,再配上那張三分相似的容顏,一下便令他晃神。

腦中那層朦朧更濃了。

“愛慕?”他望著她,低聲道,“朕最不缺的,就是愛慕與敬仰。朕的心,也早給了彆人。你像她,卻不是她。”

妙雲哀哀地跪在他腳邊仰望著他,眸中淚意盈盈:“可是陛下,她——她哪裡會像妾這樣愛陛下?隻要能留在陛下身邊,妾什麼都願意做。”

李景燁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她,慢慢伸手捏住她的下顎,借著燈光端詳。

那一雙與麗質相似的眼眸中有淚珠滾落。

他伸出拇指拭去一抹晶瑩,又有新的淚珠源源不斷滾落下來。

“讓你做什麼都願意?”

妙雲連連點頭,眼裡閃出希冀的光。

李景燁厭惡地彆開眼,將捏著她下顎的手放開,鬆鬆地擱在榻上的扶手上。

他以腳尖點點榻前的一塊空地:“把衣服脫了,跪下趴好。”

……

紫宸殿外,何元士迎著夜風守候,一步也不敢離開。

鐘四娘已進去許久,半點沒有要出來的跡象。

他伺候陛下多年,哪裡還不懂裡頭的聲響是什麼?隻是陛下今日心情不佳,連對女人也沒了從前的溫柔憐惜,鐘四娘的聲音裡,總有幾分委屈與不適的意味。

他方才忍不住偷偷掃了一眼,隻覺心底一陣複雜難言的滋味。

一個還未出嫁的小娘子,為了榮耀地位,這樣豁得出去,竟然連尊嚴也統統丟了,令人詫異的同時,實在生不出一點點好感。

這對堂姊妹,真真是性情天差地彆。

再看陛下的模樣,又哪裡有半點疼惜她稚嫩的意思?

畢竟,這世上隻一個貴妃,水中月似的撈不著,才教人牽腸掛肚呀。

黑暗裡,方才往大慈恩寺去的內侍已疾奔回來,麵色慘白地捧著個裝了血淋淋頭顱的木箱回來,哆哆嗦嗦問:“大監,這……可要呈給陛下?”

禦前的人還從未做過這樣血淋淋的差事,即便賜死,也是像徐賢妃那樣,一根白綾縊死的。

何元士忙揮手令他站遠些,忍著一身雞皮疙瘩行到門邊,叩了兩聲,道:“陛下,已辦妥了。”

屋裡的動靜不曾停歇。

許久,傳來一陣陰沉的話音:“明日一早,送去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