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承認(1 / 2)

貴妃裙下臣 山間人 8017 字 3個月前

清思殿位於大明宮東側的高地上,要回承歡殿,便要順著高低起伏的山道一路往西去。

麗質走得慢,一麵觀左側的山景,一麵賞右側湖景。

“小娘子是不高興了嗎?”春月跟在她旁邊,踟躕片刻,終於問出了出來。

方才本在場邊看小裴將軍打馬球,兩方的進球數幾乎毫無懸念地一邊倒,她和青梔正興致勃勃,小娘子也不見異樣,甚至到精彩處時,還跟著眾人一同鼓掌。

可不過片刻,眼看裴將軍隻剩最後一球就要勝了,小娘子卻忽然起身,不待她們反應,便道了聲“回去吧”,二人雖還未儘興,卻不敢逗留,隻好跟著出來了。

“沒有。”麗質麵色平靜,唇邊含笑,擺弄著手中一朵才摘下的粉白的西府海棠,“隻是想回去了,你若還想看熱鬨,便去吧,無妨的。”

這株海棠恰開在清思殿外,她猶記得去年剛住進望仙觀時,便時常悄悄來樹下看花,以躲避周圍的一切。

海棠花期在四月前後,如今已到五月,她手上這一朵,已是那一株樹上最後一朵還在盛放的了。

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為何要忽然離開,隻是不想再留在那樣的場合看旁人歡笑,而自己卻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罷了。

來到這裡已一年有餘,她從未有一日真正融入這裡的生活,更不用說對這裡產生歸屬感。

她好像隻是個匆匆而來,又將匆匆而去的過客。

春月哪裡想自己回去?聞言忙搖頭“不去不去,奴婢要跟著小娘子的。”

其實她還想問麗質是否因為裴濟的緣故才要走,可礙於青梔還在,隻好暫且將話咽下。

麗質笑笑,沒再說話,隻在經過望仙觀時微微駐足,片刻恍神後,便繼續前行,回承歡殿去了。

因逢端午,宮人們或在清思殿,或去掖庭宮,倒令後宮一下空曠起來,眼看承歡殿裡的幾個也都到掖庭宮去了,麗質便讓春月與青梔也去湊湊熱鬨,自己便留在殿裡歇一歇。

春月心不願她一人,便也留下,隻讓青梔一人去了。

主仆兩個才坐下來說了會兒話,床邊的窗欞上便傳來隻有夜裡才會有的聲響。

二人麵麵相覷,都是

一驚。

春月起身,走近兩步,遲疑著喚“裴將軍?”

窗外靜了一瞬,隨即傳來刻意壓低的沉沉嗓音“是我。”

春月鬆了口氣,看一眼麗質,不等吩咐便自動下去了,臨出門前不忘殿門闔上。

麗質坐在榻上,既沒起身,也沒說話,窗外的人等了片刻見沒動靜,便自己推窗,迅速翻身進來。

“□□,你就這樣過來,不怕被人發現嗎?”

她沒回頭,隻撚動著手中的花枝,話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極淡的清冽幽香若隱若現地浮動著,勾得人心底蠢蠢欲動。

裴濟沒回答,隻大步走近,在桌案的另一邊坐下,肅著臉仔細打量她的神情。

“方才你怎麼走了?”他正襟危坐,黑黢黢的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似乎想從中看出些什麼來,“那時候我還未賽完呢。”

麗質未直視他的目光,也不躲避,聞言嗅了嗅手中開得正好的花,輕笑一聲,道“你同人比賽擊鞠,怎麼還看我走不走?今日這宴,可是特意替你準備的,你可贏了?拿了大長公主的玉佩,他們怎還會放你走?”

“我沒拿那玉佩。”他挺直脊背坐在對麵,擱在膝上的手緊了緊,悶聲道,“這宴也不是替我辦的,是母親與祖母為讓太後高興些才辦的,我賽完了,自然能走。”

麗質笑著朝他腰間瞥一眼,果然除了他一直佩的一隻囊袋外,未見玉佩的蹤影。

“大長公主那麼喜歡李十七娘,儼然是替你挑的,偏你不領情。”

裴濟的臉色有些沉。

他伸手越過身前的桌案,輕輕握住她捏著花枝的手,沉聲道“今日的宴席,我來之前並不知曉情況,是母親自作主張,我與那位李十七娘什麼也沒有。”

他頓了頓,想起前幾日的事,慢慢開口解釋“那日我本該留在宮裡值守,隻是母親事先讓石泉來替我告假了,又邀了楊八郎他們在芙蓉園與我練馬球,我不好推辭,這才沒來看你。”

麗質動作一頓,隨即又恢複自如,也沒抬頭便笑盈盈道“你不必同我解釋的,你我從沒約好過什麼。”

說著,動了動手,想從他的掌中脫離。

裴濟卻沒鬆開,反伸出另一隻手,越過桌案一同握住

她的另一隻手,直視著她,道“我想親口解釋清楚,我不想讓你誤會。”

說罷,他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始終肅著的臉上漸漸露出欣喜的笑容“麗娘,你方才可是生我氣了?”

麗質微愣,隨即抬頭,略帶困惑地望著他。

他臉上的笑意越擴越大,令原本少年老成,略顯古板的麵龐一下生動起來“我沒按時來看你,今日又被母親和祖母敦促著相看彆的娘子,還要贏下與彆人湊成一對的玉佩,麗娘,你——生氣了,對不對?”

他的嗓音依舊低沉,語調卻一點點輕快起來,像一陣清風襲來,將麗質心底原本刻意遮蓋的一層輕紗吹開,露出最深處毫不作偽的真情實感。

到如今,她哪裡還能不明白,那日他沒準時出現時,心裡那稍縱即逝的失落,和今日見他被一眾花一般嬌俏的小娘子偷覷時,情緒的莫名低落,到底都是為了什麼。

她一葉障目,掩耳盜鈴,以為自己早已似枯木一般,除了淡淡的憐憫與愧意,再不會有尋常女人對男人的感情。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枯木,而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眼前這個才過弱冠年紀的少年郎君,不知何時竟已悄悄走進她心裡,在那如一潭死水的心湖裡激起一陣水花。

是啊,他這麼好,這麼可靠,誰能抵擋得住呢?

麗質一向感情匱乏,處事時多是理性占上風,此刻明晰了心裡醞釀多時的新鮮感情,也就坦然起來。

她眼裡的困惑漸漸消失,不閃不避,直直凝視他欣喜又忐忑的眼,點頭道“是,我是有些生氣。”

話音落下,裴濟隻覺心口一暖,黑黢黢的眼閃著晶亮的光,整個人陷入不能自持的喜悅中,再沒了往日的冷靜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