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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裙下臣 山間人 7285 字 3個月前

兩日後, 裴濟交代完手中事務,動身往蒲州而去。

這一回去,仍是以例行儉校事為由而來。

陳應紹身為兵部尚書, 雖暫身在蒲州主理鑄鐵牛之事, 然其並非地方官員, 而是朝廷中掌握實權的中央官員;另一位涉及的幽州刺史範懷恩, 則是掌一方民政大全的地方官。

此案所涉地域甚廣,尤其幽州為邊疆之地,靠近突厥,若沒有切實證據, 不能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十日後,一行人抵達蒲州城。

陳應紹一如既往地笑臉相迎, 先與駐地官員們一同領著他到城中幾處冶煉之所巡查,又將一應進度細述出來, 各項賬目、記錄等也都及時送上, 沒有半點拖延。

裴濟與從戶部、兵部和禦史台一同跟來的幾位監察官員將呈上的東西分門彆類,照規矩仔細校閱,連著三五日下來,果然沒找到什麼錯處。

這些本就在預料之中。

陳應紹此人確有幾分實乾的才能, 這才會一直受到朝廷的重用,對早已定下的例行監察,他自然能事先防範,滴水不漏。

裴濟不動聲色,一麵繼續與同僚們依著規矩辦事,一麵私下旁敲側擊地幾番詢問陳應紹近來在城中暫居之處豢養的幾位歌妓的來曆。

大約是因想起裴濟到底年輕,資曆尚淺,這幾十幾日裡又的確沒彆的動作, 陳應紹已稍稍卸下了先前那般的警惕與防備,竟借機在居處設宴,主動邀裴濟前往,共賞歌舞。

若換做平日,這樣毫無必要的應酬,他絕不會去,可這一回,石泉拿著帖子過來時,他隻略一思忖,便應下了。

當日傍晚,理完公務後,他未急著過去,而是先返住處,換了一身衣物,又坐到案前擬了一封奏疏,這才帶著石泉出門,前往赴宴。

蒲州雖也是重鎮,然其人口、經濟等同長安皆不能相提並論,才至傍晚時分,百姓們便紛紛回家,閉門休息,路上行人寥寥,寂靜不已。

唯有陳應紹的這一處宅邸,燈火通明,緊閉的大門也擋不住其中的歌舞聲與玩鬨聲。

石泉拍拍腦袋,忍不住嘟囔一聲:“陳尚書的日子,倒過得比京裡自在多了。”

在長安時,杜衡與裴琰二人深知陳應紹脾性,雖重用他,卻時時牽製敲打,令其兢兢業業辦事的同時,始終繃著跟弦,不敢放肆,如今出長安不過幾個月,便全然鬆懈了。

裴濟沒說話,跟著匆匆趕來的仆從進門,穿過前廳,進了庭中。

庭中絲竹不斷,歌舞伎們或唱或跳,正引四下已喝了不少的賓客們撫掌而笑。

見他進來,陳應紹親自起身來迎:“小裴將軍!我還道今日請不來將軍了!”

方才等了一陣,不見人來,他便以為不回來了。從前在長安時,便一直聽聞裴相公和大長公主的這個郎君為人板正得很,平日輕易不踏足煙花柳巷,即便去平康坊飲酒,也多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模樣。

原以為當真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哪知這回來,竟然主動問起他府中歌妓的事。到底是熱血方剛的少年郎,在長安城裡束手束腳罷了,蒲州遠離天子腳下的,果然就露出本性了。

方才未準時過來,恐怕也是經曆了一番掙紮——少年郎嘛,總要如此。

裴濟瞧著他這幅樣自以為了然的模樣,也不點破,順著他的意往新添的座上坐下,一麵從善如流地同眾人飲酒,一麵暗暗觀察宴上眾人,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一一記在腦海中。

不一會兒,賓客們漸漸飲得半醉,庭中的歌舞也暫休,方才的舞姬們魚貫下去,卻見一個年約十五六的少女穿著一身榴花裙款款而來,微笑著衝眾人行禮。

那少女雖身姿纖嫋,顏色卻隻算秀美,並不出挑,是以賓客們不曾留心,隻仍舊飲酒作樂。

然而下一瞬,絲竹聲再度響起,少女甫一開嗓,那清透明亮的聲音便一下將眾人吸引。

原本嘈雜的庭院漸漸安靜下來,隻餘樂曲聲與歌聲。

一曲《春鶯囀》,唱得高高低低,時而清脆悅耳,時而婉轉悠揚。

就連裴濟也不由將目光落到那少女身上,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望著她那一襲榴花裙怔怔出神。

片刻後,歌聲漸止,賓客們如夢初醒,紛紛撫掌讚歎,其中一個問:“此女是否就是陳尚書近來新得的那位歌姬,喚作‘芸娘’的?”

陳應紹喝了不少酒,臉色微紅,聞言得意點頭,應道:“正是,她這一把嗓子,可比平康坊裡最出名的歌姬都好聽,再尋常的樂曲,由她唱出,都能多幾分綿長韻味。”

眾人半是讚同半是吹捧:“不錯,方才的《春鶯囀》,曲雖常見,由芸娘唱來,的確彆有一番滋味,令人難忘。”

陳應紹滿意不已,衝芸娘招手,又笑著轉向裴濟,道:“去,給裴將軍斟酒。”

方才裴濟那片刻的失神,他可都看在眼裡了,絕不會錯。

芸娘應聲,緩行至裴濟身邊,跪坐到榻上,一手執壺,一手籠袖,往他的盞中倒滿酒液,隨後雙手捧起,奉至他眼前,柔聲道:“請將軍飲。”

少女一雙水盈盈的眼羞澀地凝望著他。

今日宴席間多是年至不惑的官員們,有幾個甚至已頭發花白、須髯飄飄,唯有這位少年將軍,身量挺拔,麵目英俊,氣度不凡,著實引人注目,尤其陳尚書等人都待他客氣而恭敬,可見身份亦非普通權貴可比擬。

偏偏如此人物,卻不像其餘賓客一般,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時不時抹一把身邊的婢女、舞姬的手,他一人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坐在榻上,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這樣的郎君,哪個女子不會心生向往?陳尚書的意思她自然明白,自己身份低位,隻能像一件物品一般被人送出去,與其去服侍那些年長醜陋的男人,不如服侍眼前這位年輕英俊的裴郎,哪怕隻一兩日,也是幸事。

心中這般想,少女清透的麵龐慢慢浮現一層紅暈

裴濟的目光從她身上的榴花裙間滑過,掩在案下膝上的左手悄悄捏緊,指腹細細摩挲。

他頓了片刻,慢慢微笑起來,伸手接過少女奉上的酒,在眾人的起哄聲中仰頭飲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