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真心(2 / 2)

林家三娘子 藍艾草 15923 字 7個月前

虞世蓮隔著門簾聽了聽裡麵的動靜,暗暗高興。

林碧落受了傷,正解了她的心頭之恨。又暗道老天無眼,怎的就將她摔傷了,沒有摔死?不過若是這次能將她摔斷了腿,將來落個長短腿什麼的,也算是活該!

她心中惡毒的念頭轉來轉去,卻聽得裡麵香草的聲音:“楚少將軍,你不能——”

“不能什麼?難道你能替她檢查傷勢?”楚君鉞幾下便將林碧落的外衣扒了,裡麵的夾襖也要扒下來,卻被她的貼身丫環阻止了。

香草在他冷厲的目光之下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奴婢……不會。”

林碧落此刻還昏迷著,若是皮外傷就罷了,她還能看出來,可是筋脈骨頭她是完全不懂的。

“不懂就退下去!燒些熱水來!”

香草囁嚅著,很想不去,可是被楚君鉞冰寒的目光掃過,隻覺後頸有些微微發涼,不由自主便退了出來。她出來之後見得虞世蓮站在門外側耳聽裡麵的動靜,難掩眼神裡的幸災樂禍,見到她還故意問一句:“香草,阿妹怎麼了?我能進去看看吧?”

香草冷冷瞧著她,虞世蓮豈能被個奴婢給嚇住,得意的向前走了兩步,腳步才到得右廂房門口,隻覺勁風撲麵,有什麼東西擦著她的麵頰而過,“咄”的一聲釘在了身後懸掛的木刻畫上麵。

“滾!”

她轉頭去瞧,但見牆壁上懸掛著的木刻畫上正插著一把匕首,大半個匕身已經插了進去,釘進了牆壁裡麵,房裡男子隻除了奉送她一個“滾”字之外,便沒有了彆的聲音,隻有林碧落的呻--吟聲時斷時續。

虞世蓮一下軟軟的坐倒在了地上。

她長這麼大,都不曾有過這麼害怕的時候。

真不敢想象假如這匕首從她麵上切過去,後果有多可怕。

香草盯了癱軟在地的虞世蓮一眼,冷冷道:“二娘子,奴婢奉勸你一句,還是回房呆著吧!”說完了便轉身去燒熱水。

右廂房門簾被掀起,十二郎大步從裡麵走了出來,瞧也未瞧一眼地上癱軟坐著的虞世蓮,過去將木刻畫上的匕首拔了下來,立在右廂房門口,手中不斷轉著那把鋒利的匕首。匕首之上的寒光隱隱,直讓虞世蓮心中升起了畏懼之心。

她險些忘了,楚君鉞是死人堆裡活過來的。

傳說之中,這位楚三郎小小年紀數次死裡逃生,最終才能有了今日的功績。隻不過那都是傳說,不近距離接觸,永遠不知道他本人有多鐵石心腸,出手有多駭人!

這是與她在書院裡那些追隨者全然不同的男子!

冷漠無情的、危險的讓人毛骨悚然的男子!

過了好一會兒,虞世蓮的丫環寶瓶才從外麵進來,見得自家主子在地下坐著,忙扶了她去左廂房,卻一句話也未問。

右廂房裡,林碧落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被脫下來,最後隻剩了貼身中衣與羅褲兒。

楚君鉞隔著中衣一點點從她身上檢查過去,每一寸地方都不放過,最後確定了的傷了肉眼可見的額頭,便是左臂與右腿。

左臂骨折了,右腳腕脫臼了,腦袋及內臟傷勢不明。

他輕輕將她左臂的袖子一點點挽起來,沿著手腕緩緩向上摸,終於摸到了斷骨之處,眸光一暗,咬牙將骨頭接到原位,林碧落在昏迷之中也忍不住叫了一聲,他拉過自己的大氅將林碧落全身遮起來,才吩咐十二郎出去找夾板與白帛。

房裡再次安靜了下來,林碧落額頭包著他的帕子,但鼻端脖子卻不斷有冷汗。他握著的左臂涼的嚇人,左手手心卻一直有冷汗。

不一會兒,十二郎便拿了兩塊板子以及白帛回來,幫著楚君鉞將板子用白帛固定,總算將左臂暫時醫治了。

楚君鉞又脫了林碧落的襪子,將右腳腕脫臼的關節給接上,蓋好了被子。

這時候香草端了熱水過來,楚君鉞小心揭下林碧落額頭包著的帕子,將她頭上傷處清理過,又上了藥,便吩咐香草去瞧瞧十二郎是否將馬車套好了。

香草去而複返,待聽得十二郎已經套好了馬車,在院門外候著,楚君鉞便將床上的被子抖開,將林碧落抱上去裹好,抱著她往外走。

見他這架勢,香草估摸著想要跟這位問句話出來,恐怕很難。忙將床上林碧落的衣物打包,跟著跑出來,見春桃站在院子裡,簡單將事情跟她說了一下,讓她跟虞世蘭交待幾句,衝出來十二郎已經揚鞭欲走。

“待下……等等我!”

香草跑過來手腳並用便爬上了馬車,果然不出所料,楚君鉞坐在馬車裡,將三娘子整個兒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仿佛是抱著個易碎品,既使當著香草的麵,他也毫不避諱的將臉貼在三姐兒臉上去試她身上的溫度。

香草瞧的瞠目結舌。

整個上京城的圈子裡,大家幾乎都知道小郡主對楚家三郎情有獨鐘,瞧這光景,偏楚家三郎中意的似乎是三姐兒。

若論出身門第,小郡主比之三姐兒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去。

如果不是郡主心慈,收了三姐兒做義女,她不過是個卑賤的市井商戶女,充其量隻能給高門大門的郎君們做個妾室通房。

香草想不通的是,難道郡主收養三姐兒做義女,是為小郡主將來出嫁準備的妾室通房?

假如小郡主傳承了義成郡主經營後院的模式,想來府裡多個得她們母女恩惠的義女做妾,那也算是小郡主將來的左膀右臂了。

馬車轔轔聲中,香草眼見得對麵的青年郎君將林碧落摟了一路不撒手,路上但凡馬車顛簸一下,他便密切關注三姐兒麵上表情,又是不是騰出手來替她擦去麵上冷汗,體貼周到之處,連香草也覺汗顏。

——這些事兒本來是身為貼身丫環的她職責所在。

這日中午,書院打獵的眾學子先生們回來之後,林碧落跌下馬來受了傷,被楚君鉞送回城裡去的消息便傳了開來。

虞世蘭首先慌了神。

她跑到隔壁院子去,揪著也是才回來的秦鈺追問:“楚三郎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秦鈺搖搖頭,見她的神態倒似真心關心這位半路認回來的義妹,想著她大約也知道這位是姨母家的表妹,想來義成郡主也並未瞞著她。不然何至於之前對楚三郎癡纏不休的蘭郡主在認了義妹之後,便漸漸對楚三郎淡了下來。

“不如我們也即刻回城去看看。”

他過來的時候就是坐著馬車來的,當時天氣寒冷,還有積雪未化,他又是享受慣了的,不似楚君鉞都習慣了出行必定是騎馬。

虞世蘭直到上了秦鈺的馬車,人都還有幾分呆傻,不斷罵著林碧落:“騎術不行就不要往林子裡跑了嘛逞什麼能啊?!這下好了摔傷了……讓我跟阿娘怎麼交待啊?!死倔死倔的丫頭!”

她嘴裡這般發狠說著,不知怎的,秦鈺卻覺得麵前的小丫頭有幾分可愛。

她說林碧落是死倔死倔的丫頭,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不然哪有癡纏楚三郎之事?!

在他的腦子還未想明白之時,爪子已經搭到了虞世蘭腦袋上揉了好幾把,直到回過神來的虞世蘭罵了一句:“你當我是秦九郎啊?!”抬手將他的爪子打下來,秦鈺才反省過來……他似乎做了件傻事!

好在虞世蘭這會兒心緒大亂,一心隻記掛著林碧落,半點心思都沒往旁處想。不然依著她往日的腦子,再遲鈍也會覺得,方才秦鈺的行為太過輕浮,形同調戲。

最近二人在一處的時間比較多,虞世蘭時常瞧見秦鈺將爪子搭到秦九郎腦袋上揉,隻揉的秦九郎燥火上升露出恨不得弑兄的眼神,他才能消停了。

進了城之後,馬車直奔郡主府,門房的人瞧見小郡主坐著彆家的馬車獨自回來了,都頗有訝異:“大姐兒,冬狩結束了?”

“沒瞧見三姐兒回來?”虞世蘭不死心,追問門子。

門子也很驚訝:“三姐兒不是跟著小郡主一起去西山獵苑了嗎?難道提前跑回來了?她怎麼回來了?”

虞世蘭頓覺一個頭兩個大,忙囑咐門子彆告訴義成郡主她回來過,爬上馬車便催秦鈺:“去封丘門大街的半閒堂。”

何氏見到虞世蘭,還當林碧落也回來了,伸頭不斷往她身後瞧:“小郡主,我家三姐兒回來了?聽說你們去打獵了,這麼早便回來了?”

虞世蘭:“……”

她慌慌張張從半閒堂出來,與秦鈺商議一番,又催著馬車往楚將軍府上跑了一趟。

楚夫人見到秦鈺與何氏見到虞世蘭的反應如出一轍,秦鈺隻得從楚府辭了出來。

兩個人坐在馬車裡傻傻對望,都犯起愁來。

秦鈺忽想起自己的彆院,一拍額頭:“看我這會兒,竟然真是傻了!”忙催著車夫往彆院而去,又小聲安慰虞世蘭:“小郡主彆怕,你表妹定然無恙的!阿鉞定然將她送到彆院去了!”

虞世蘭本來心焦,聽到秦鈺這話頓時被嚇住,“你……你……你怎麼知道的?”

“我知道什麼?”

“你方才說的那句話……我什麼表妹?”

秦鈺見虞世蘭眼中的戒備,隻覺她這樣板著張臉做出威脅的模樣來,委實有幾分可愛,真是霸道的可愛!經受過楚三郎冷銳冰寒帶著殺氣的目光無數次的洗禮,她這點威脅秦二郎哪裡瞧在眼裡?

想到這會兒楚君鉞的去處隻能是他的彆院,便生起了逗弄虞世蘭的心思,伸手在她臉蛋上捏了一下,隻覺觸手滑膩,“就是……你家表妹了。難道不是你表妹?”

虞世蘭伸腿便給了秦鈺一腳,氣的臉都紅了:“秦二郎,你爪子往哪放呢?!活的不耐煩了吧?”手裡的馬鞭也揚了起來,若非馬車內狹窄,她便要抽秦鈺幾鞭子。

秦鈺抱著肚子喊痛,麵上十分委屈:“你臉上沾著灰,我替你擦了,你怎麼不識好人心?!”

虞世蘭疑惑的摸了一把方才秦鈺摸過的地方,但見手指上果然有些黑灰,便有些赧然,“我……我方才不是故意的,對不住了!”哪裡知道秦鈺方才就是故意的。

他手指上沾了灰,卻在虞世蘭的臉蛋上摸了一把,反將她乾淨的臉蛋給印了個黑色的印子。這一招他以前拿來調戲過女同窗,多年不用竟然一點也不曾手生。

“你方才……說什麼表妹?”

既然是誤會,誤會解除了,虞世蘭便又想起了秦鈺的話,心中暗暗打鼓,難道這廝真知道了三姐兒的真實身份?

這算得上是皇室宗親裡的秘聞一樁,若是真相大白於天下,誰知道會怎麼樣。一切全憑上麵那位的裁決。

秦鈺捂著肚子猛的靠了過來,與虞世蘭的麵目相距不過一寸,二人之間呼吸可聞,眼見得虞世蘭要動手推開他的臉,他順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低輕輕在她耳邊道:“難道三姐兒不是你姨母義安郡主的女兒?”

虞世蘭是徹底的呆傻了。

馬車到了彆院門口,秦鈺率先跳下馬車來,回頭見馬車裡全無動靜,敲一敲車壁,掀起車簾探頭往裡一瞧,見虞世蘭維持著受驚過度的表情還回不了神,他頓時有幾分好笑,“快下來吧,你義妹定然在這院子裡。”

虞世蘭見他將“義妹”兩字咬的很重,便回了神,心中盤算著如何與秦鈺套話,問問他從何處得知。比起林碧落的傷勢來,她既然能被楚君鉞送回城來,想必沒什麼大礙,反是她的身份曝光卻是樁大麻煩。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彆院,十一郎正點頭哈腰往外送兩位大夫,其中一位是回春堂的越大夫,他的銀針與醫術在上京城中堪稱一絕,聽說與太醫院的金太醫乃是莫逆之交。

不用想,定然是林碧落在此院子裡。

秦鈺帶著虞世蘭直闖進了楚君鉞的房裡,繞過屏風到了床前,見他正呆呆會在鼓凳之上,右手卻伸到了被子裡,看位置似乎是林碧落前胸之間,虞世蘭頓時怒火中燒,罵一句:“無恥小人!”疾步上前去唰的一下掀開了被子,才發現楚君鉞右手緊緊握著林碧落的右手,正輕輕擱在林碧落腹部,似乎怕壓著了她的肚子,他可算是輕抬著她的右手。

虞世蘭尷尬的立在當場,一張俏臉頓紅頓白,半晌似乎才回過神來,見楚君鉞左手已經悉心替林碧落蓋好了被子,頓時惡聲惡氣朝他吼:“姓楚的,你手在哪兒放著呢?!還不快鬆開!”就算沒有摸著三姐兒的胸-乳間,可是他一個年輕男子在被中握著三姐兒的手,那也是大違禮教的,傳出去三姐兒還做不做人了?

楚君鉞複又掀開被子,當著虞世蘭的麵試圖抽回他的手,但見昏睡之中的林碧落死死握著他的手,眉頭緊皺著,忽呻--吟出聲,“阿鉞……好痛……”

在開寶寺偷聽到林碧落與林楠的談話之前,連秦鈺也道她小小年紀清醒克製,不為利益所誘,不被感情所困,即使被高門大戶的楚家少將軍求親也未昏了頭,拒婚之後,轉頭立刻與公門小吏之家的次子訂了親,她一直是理智到近乎無情的女子。

可是見到眼前麵色慘白連昏睡之中也緊緊握著楚君鉞手的林碧落,秦鈺忽然之間不敢肯定他以前的判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九千還掉收藏……這是怎樣一種人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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