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額頭青筋根根暴起,麵皮紫漲,大有一口氣喘不上來便要暈厥過去:“糊塗!你阿爹當年離開上京城……心中……心中不知道有多失望!他費儘了心力來教養你……到頭來……到頭來大好機會到了眼前你都不肯伸手去接著?難不成你以為沒了你這個被貶的皇長孫,國中就再無蕭姓兒孫了?不拘遠近,隻要是蕭氏血脈,都可擇來為儲,到時候……到時候恐怕你就是連四合這小地方都不能呆了!”
“可是……可是阿娘生這麼重的病,我豈能獨自回去?”
“生死由命,難不成你守著我……便能將我守活了不成?我知道自己的身子骨,你若是……若是心疼你阿爹半生不得誌,你阿娘受了這半輩子的苦楚,現在就收拾東西跟隨楚小將軍走!一刻都不必再耽擱!”
先太子妃出身大家,又是先帝與先皇後悉心挑選,凡事思慮周全妥貼,政治敏感度也不弱,隻可惜先太子心腸太軟,沒想到輪到兒子也有這個短處。
她閉一閉眼,喘息幾口,感覺到氣息漸有幾分平靜,黯淡無光久病無神的眼睛猛然間睜開,卻亮的驚人,麵上也帶了幾分潮紅,“阿澤,你……是個好孩子!阿娘知道,可惜就是心太軟了!你一定要記得,你阿爹當年就是因為心太軟,才被父弟逼到了這一步,你……一定一定不能重蹈你阿爹的覆轍!”她枯瘦的手覆在蕭澤頭頂,輕輕的摸了兩下,看著他垂頭跪著,卻有淚滴如斷珠兒一般漸次落下,心中軟酸無以言表,唯有催促他:“快走吧,此處還有你容伯伯,他自會護我周全!”
當日下午,楚君鉞便與一眾護衛帶著蕭澤離開了四合村,隻將十二郎留下來保護容大姐兒。
臨彆之時,他高坐在馬上,向她許諾:“阿妍,我一定儘快回來接你!”卻不知此一彆便是經年。
容大姐兒他馬臀上拍了一記:“還不快走,囉嗦什麼?!我若想回上京城,不用你來接自己就走回去了,又不是沒手沒腳!”麵上卻有了幾分燒意。
楚君鉞雙腿一夾馬腹,馬兒竄出去數米,一行人卷起煙塵,很快不見。
當晚太子妃便咽了氣。
因考慮到天氣炎熱,便決定隻停靈一晚,哪知道半夜裡,四合村便被騎兵包圍了。
領頭的正是孫漁,他身邊兵勇高舉火把,徑自撲到了蕭澤家裡,迎頭撞見了先太子妃的靈堂,頓時一驚,便有幾分止步不前的樣子。被孫漁一腳一個踹翻在地:“廢物!蠢材!這等時候竟然還怕個死人?焉知他們不是在耍什麼花樣?!”他站在院門口朝裡麵喴:“皇長孫殿下,你還是趕快出來吧!省得孫某進去抓你,驚擾了死人,大家麵上都不好看!”
先太子妾室還有三名,內中有一名姓楊的,正是她向太子妃稟明真相,此刻站在靈堂前麵冷笑一聲:“太子妃便在此處,爾等若是不怕譴便來搜上一搜吧?!”
孫漁笑的十分不懷好意:“皇長孫怙惡不悛,叛國謀反,本官一經發現立郎前來抓捕,爾等難道想拒捕不成?”
“放屁!姓孫的,你這是替誰跑腿賣命呢?”遠處走來一身形高大的男子,麵上怒容猶在,頗有幾分鷹視狼顧之感,目光掃過那些挽弓瞄過來的兵勇,那些人對上他沉怒的眼神,竟然不由往後退了兩步。
孫漁惱羞成怒,一把奪過其中一人手裡的箭,挽弓搭箭向著男子瞄準:“容紹,不要以為你還是當年康王府的貴婿!你如今不過是一介流犯,本官要你生便生,本官要你死便死,由得了你說了算嗎?”箭去如流星,竟然朝著容紹麵門而來。
跟在他身後的容大姐兒直覺身上冷汗驟起,呼吸都要停止了,在箭到得容紹麵門之前,她已經傻住了,嗓子像被人扼住了,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這姓孫的看來是想殺人滅口。
箭到得容紹麵門,也不知見怎生動作,兩指一夾便將那隻來意洶洶的箭給夾住了,雙手用力,將那隻長箭一折為二,輕蔑的拋到了腳下:“姓孫的,你今日到底為何而來?明說了吧,省得在此繞彎子!”眼角餘光將容大姐兒擋在身後。
孫漁一箭被折,心中頗不是滋味。
他雖然當初在書院學過射藝,卻隻能站在遠處瞄準了靶子來射,又或者跟著同窗去打獵,真正對敵從來沒有過的。今日卻是初次與人對峙——假如四合村民算得上敵人的話。
“隻消你們交出皇長孫蕭澤來,今日我便放過你們!”心中卻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一定要斬草除根。
到時候隻要上報的時候說明四合起了瘟疫,所有相關人員皆葬身於瘟疫便好,說不定還能等到朝廷撥一部分錢糧藥草,將藥草轉賣給北狄商人,又是一筆進帳。
孫漁心中暗暗盤算,麵上卻堆起笑來:“容將軍神勇無敵,不過本官也隻是想請皇長孫去府衙一趟,這也不行嗎?”
假如這時候容紹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那他就枉跟了康王爺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