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隻為他而生的星星。...)(1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7935 字 3個月前

秦蘿直挺挺躺在雪地裡, 一時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被冷的。

作為年僅七歲的小孩,沒人能在被抵著脖子、刀鋒正好刺入皮膚的情況下保持鎮定自若, 說老實話,在最開始的一段時間裡, 她緊張得心口砰砰亂跳。

可這個拿著小刀的哥哥看上去十分可怕, 一番對峙下來,力道卻始終很輕, 這會兒更是擰了眉頭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孩對於善惡的分辨往往不需要道理,比大人們純粹許多,也敏銳許多。

砰砰的心跳一點點緩和了下來。

秦蘿還是不敢亂動, 看向對方滿身的猩紅。

修真界裡的血跟批發似的, 無論是誰都得流上一點。秘境探險是, 平日裡的修煉也是, 受傷流血仿佛成了家常便飯, 不流不是修真人。

在以往的世界裡,除卻偶爾的膝蓋摔破皮, 秦蘿幾乎從沒見過血跡。

她起初覺得難以接受,直到經曆了龍城裡的那場幻境,才終於勉強習慣下來――

但像眼前這樣嚴重的傷勢, 秦蘿還是頭一回見到。

少年本就生得蒼白,如今一張臉好似淌儘了血色, 生出幾分人偶般古怪的脆弱感。月光下的黑衣濕漉漉的,雖然分辨不出顏色, 卻能嗅到無比清晰的血腥氣。

他的側臉、脖子和手臂上,全是被劃破後血跡斑斑的裂痕。

秦蘿隻需看上一眼, 就感覺身上與他傷口相同的地方開始隱隱發疼。

“你,”被壓在雪中的小朋友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很疼呀?”

少年的視線仍舊冷凝,眉目冷峻,看不出表情變化。

這是個奇怪的小孩,他想。他殺過無數妖魔鬼怪,也斬過不少人族,無論地位多高、實力多強,被刀鋒貼上脖子的時候,無一例外都會哀聲求饒。

可她雖然害怕得眼眶發紅,卻莫名其妙地,和其他許多人都不一樣。

……明明都被抵住脖子了,哪有問對方疼不疼的。

“我儲物袋裡有藥,你要不要用一點?流血太多不好。”

秦蘿見他不說話也不動,膽子更大一些:“你不是蒼梧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我院子裡?山門前後都有陣法,外人是進不來的。”

她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說,少年始終沉著臉毫無回應。當最後一個字落下,不過瞬息,卻見他猛地皺起眉頭。

一直端詳他神態變化的伏魔錄:……!!!

蒼天可鑒,自打跟了秦蘿,它每天都能操心到禿頭成災,曾經多麼意氣風發趾高氣昂,如今卻成了個嘮嘮叨叨的老嬤嬤。

眼看那人神色驟變,它正要拚儘全力展開咒盾,意料之外地,小刀居然並沒有落下來。

那不知名姓的少年沉默不語,臉色白得嚇人,迅速收回握刀的右手,朝著身側退開一步。

他體型修長,起身時遮下一片陰森森的黑,身影迅速一晃,等秦蘿眨眼再睜開,已然不見對方的影子。

伏魔錄四下張望,遲疑出聲:“……這就走了?”

好像的確是走了。

可他為何要走?方才分明是他一直占據上風,秦蘿毫無反抗之力,隻要將她作為人質,必定能離開蒼梧仙宗。

而且……不知怎地,它總覺得當那少年起身離去時,神色裡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有什麼好慌的?

“宗門裡闖入外來之人,總歸是個變數。無論如何,還是先用傳訊符告知長老,嚴肅處理此事吧。”

伏魔錄不愧為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條件反射開始嘮叨:“今夜楚明箏不在家中,你一人留在此處太過危險,不如去醫堂住上一夜,以免那人再來。”

它考慮得麵麵周到,秦蘿聽罷連連點頭,摸了摸脖子被刀尖抵過的地方,不疼,滲了一點點小血珠。

“可是,”她見不得自己的血,苦巴巴吸了口冷氣,“醫堂離這裡好遠好遠,我修為不夠,沒辦法飛過去。”

如果一步步用走的,恐怕得來個爬雪山過草地的幼崽版本艱苦大長征,等她抵達醫堂,楚明箏早就痊愈回了家;

仙門裡雖然有校車一樣的仙鶴,卻不知何時才會路過這裡,讓秦蘿在冰天雪地裡可憐巴巴地等,實在有些慘兮兮。

伏魔錄:“哼。”

伏魔錄在識海裡挺直腰杆,NN瑟瑟甩了甩腦袋:“還記得你小師姐的那本[縱山河]嗎?跟我比起來,它就是個弟弟――在藏書類法器裡,我是它們當之無愧的老祖宗。”

聽起來好厲害!

秦蘿很給麵子地睜圓眼睛,拍了兩個清脆的巴掌:“哇哦!”

“飛天這種簡簡單單的事情,弟可,兄亦可。”

孤寡了幾十上百年的老人家終於有了吹噓自己的機會,被秦蘿一聲“哇哦”高興得尾巴翹上天:“而且吧,我不僅能夠上天,還不需要借助你的神識和靈力――沒辦法,生出了神智的絕世法器,就是這麼與眾不同。”

秦蘿越聽越興奮:“伏伏,那你一定也能像縱山河那樣,被我拿在手裡打敗壞人!”

“這個,”兢兢業業的老嬤嬤嗓音突然變小,“暫時有點難度,有點難度。”

它積攢的靈力每回都因為秦蘿消耗一空,現在可謂是一滴也沒有。

如果要把它用作板磚,直接砸人腦袋還行;至於實打實戰鬥什麼的,實在有些吃力。

秦蘿“噢”了一聲:“那你能像縱山河那樣,把書裡的內容映在空中,讓我帶去學宮給同學們看嗎?”

伏魔錄直接飆上高音:“絕絕絕對不可以!蘿蘿,我的存在是個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什麼學宮啊朋友啊,千萬不能讓他們看到!”

它身份尷尬,與正道位於截然相反的兩個角落,對此同樣無可奈何,抬眼望見秦蘿眼底的失落,心裡莫名發苦發澀。

無論曾經多麼風光無限,如今的它這樣沒用,定然讓人失望。

伏魔錄小聲開口,沒有太多底氣:“不過,隻要等我慢慢恢複,一定能讓你在所有人麵前――”

“我知道的。”

秦蘿從儲物袋拿出它厚厚大大的本體,指尖柔軟白嫩,輕輕撫過古舊的紙頁:“你其實特彆特彆厲害,比好多好多法器有用得多。伏伏,等你恢複以前的實力,一定能讓大家刮目相看,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她說罷一頓,揉了揉封頁上花裡胡哨的粉色書皮:“你不要難過啦。”

小孩子又不是笨蛋。

比起不能讓她拿在手裡出風頭,伏伏自己的心情,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它以前那麼厲害,還有個很好的主人陪在身邊,如今時間過去這麼久,一切全都消失不見。

它才是應該傷心的那個,卻總是擺出一副大大咧咧、萬事操心的模樣,即便在這種時候,也還想著要來安慰她。

……啊真是的。

伏魔錄彆扭地挪開視線,隔著千百年漫長的間隙,久違感到一絲手足無措。

它這是,被一個七歲的小孩安慰了嗎?

“我才沒有難過。”

粉色的書頁嘩啦啦一動,沉穩乾淨的男聲努力拔高語調,卻一點威懾力也不剩下:“小孩隻管自己高興就好了,不需要替我們大人操心。”

秦蘿捏一捏它粉紅的外皮:“可是大人也會有不開心的時候啊。”

她說著彎起眉眼笑了笑,露出兩顆亮晶晶的小虎牙:“不過伏伏這麼厲害,一定很少會覺得難過――隻憑自己就能飛到天上、還能在識海裡和人講話,其它法器羨慕都還來不及呢。”

就你嘴甜。

伏魔錄心裡的小尾巴再度飛翹上天,努力壓下語氣裡的笑:“一般一般,還行還行。”

它被一堆彩虹屁哄得心情大好,歡歡喜喜騰了空。秦蘿第一次駕馭屬於自己的法器,掩不住兩隻眼睛裡布靈布靈的光。

等伏魔錄漸漸升起,地上厚重的積雪在流風裡回旋不休,化作白霧一般的碎屑,輕飄飄浮上半空。

秦蘿向遠處望去,四麵八方儘是銀裝素裹、粉白玉砌,除了漫山遍野的雪,見不到任何其它顏色。

可是……好像不太對。

小姑娘呆呆一愣,視線重新凝聚,定在院子旁邊的樹林中。

四下滿是鋪天蓋地的白,一抹猩紅便顯得格外突出。

那是血的色彩,無聲暈開大大一團,被雪花沁染之後,變成模糊不清的濃濃粉色,隻需一眼,就能瞬間吸引旁人的視線。

秦蘿戳戳厚重的古書:“伏伏,你看那邊!”

伏魔錄明白她的用意,帶著十倍警惕緩緩前行,越是靠近,那團猩紅就越發清晰。

並非是之前那個身受重傷的少年,準確來說,那些血跡甚至不屬於人類。

擁有尖耳朵大尾巴的小獸奄奄一息,一動不動躺倒在棉被般的雪地裡。它的皮毛皆是瑩白,仿佛能與雪花融為一體,腹部、後背與四肢卻被鮮血浸透,極致的紅與白兩相交映,顯出令人膽戰心驚的猙獰。

一隻通體白色的小狐狸。

它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的皮肉,新傷舊傷密集如網,腹部更是被什麼東西貫穿,破開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

就像被人惡意虐待了一樣。

秦蘿看得脊背生寒,心裡仿佛被硬生生塞進一團棉花,難受得緩不過氣。

“當心!”

她正要上前,猝不及防聽見伏魔錄的低呼:“之前那個挾持你的臭小子下落不明,這隻狐狸又恰巧出現……說不定這正是他的原型。”

它總算是明白了。

難怪當初那小子站於上風,卻忽然之間臉色大變,倉惶離開秦蘿的院落。

他身上的傷口觸目驚心,小腹的血洞更是致命,若是旁人,早就會被疼得昏死過去,不省人事。

偏偏他不信邪,非要頂著這麼一身傷挾持人質,直到體力不支、劇痛難忍,不得不變回原型。

如果繼續留在秦蘿身前,上一刻還冷若冰霜、拽到不行的少年修士,下一瞬就噗通一變,化作一隻小小軟軟、手無縛雞之力的白狐狸……

這種事情倘若被小女孩看見,他也會覺得不好意思,麵上過意不去吧。

這隻妖獸的身份已是毋庸置疑,秦蘿卻仍是滿臉猶豫。

兢兢業業的伏魔錄老嬤嬤隻好繼續道:“你若不信,我自可辨出他的妖丹。妖物皆有內丹,以我的實力,找出它不難――嗯?”

伴隨一個充滿疑問語意的單字,伏魔錄的嗓音戛然而止。

奇怪。

為什麼……它完全感受不到這隻狐狸體內的妖丹?莫說妖丹,居然連一絲一毫的靈力也察覺不出,與真正的野獸沒什麼兩樣。

秦蘿腦袋瓜轉得飛快:“伏伏,它沒有妖丹對不對?”

這不應該啊。

如果狐狸不是那個黑衣小子,無論傷口還是消失出現的時間地點,兩者怎會如此契合?

然而事實的確如此,等伏魔錄第三次上上下下搜了個遍,仍沒能找到與妖丹有關的半點蹤跡。

“不管它是不是妖,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是先送去醫堂吧?”

秦蘿朝小狐狸一步步靠近,伸出雙手,卻不知應當落在哪裡。

它身上有太多傷口,無論哪處角落都血跡斑斑,叫人不忍觸碰。

伏魔錄沉默半晌,良久,妥協般無可奈何歎了口氣。

“這樣,你聽我說。”

它沉了聲:“把藥膏塗在指尖,但彆直接擦在它身上――隻需要隔著很近的一點點距離,把你的靈力聚在手指頭,讓靈力與藥膏彼此相融,一並傳入它的身體裡頭。”

秦蘿努力理解這段話的含義,覺得應該和電視劇裡的“傳真氣”差不多。

她向來是個認真好學的學生,聞言點點頭,從儲物袋裡拿出藥瓶。

地上全是冷冰冰的雪花,小狐狸受了這麼嚴重的傷,萬萬不可在冰天雪地裡多待。

秦蘿努力分辨它的血跡與傷痕,搜尋片刻,終於找到一塊可以落手的皮毛。

寒風呼呼地吹,女孩摸了摸冰涼的鼻尖,挪動雙腳,用同樣小小一團的身體為毛球球遮住冷風。

她頭一回親眼見到狐狸,比起兔子和貓貓狗狗,這種小動物更為蓬鬆,大大的尾巴如同巨型蒲公英,無意間拂過掌心,柔軟得讓她不敢用力。

它身上很燙。

小狐狸半閉著眼睛,不曉得神智是否清醒,秦蘿的指尖掠過薄薄一層皮肉,仿佛稍稍一按,這團毛茸茸的小不點就會悄然碎開。

這是具極度脆弱且柔軟的身體,根本無法與之前強大冷戾的少年聯係在一起。

秦蘿小心翼翼把它抱在懷中,也許是這份溫暖太過久違,在渾渾噩噩的高燒裡,雪白毛球往她身上貼了貼。

兩隻爪爪啪嗒一下,和鼻尖一起蹭過頸窩,帶來滾燙的癢。

她動作生澀,固定好毛球在懷裡的位置,學著伏魔錄教授的辦法,把靈力一絲絲彙入它身體中。

……好奇怪。

感受到全然陌生的氣息,狐狸輕輕動了動耳朵。

它的識海一片悶熱,好似沒有邊際的巨大蒸籠,置身於其中,每分每秒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