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秘境位於滄州之中, 奈何此處偏僻,遠遠不及城中繁華。傅清知和江星燃都是滄州人士,許諾要帶著秦蘿在城裡好好逛上一逛。
飛舟從秘境來到城郊, 隻過了短短一柱香的功夫。
“好了好了,彆老抱著你那朵花看來看去的。”
江星燃瞥一眼秦蘿手中的雪白花朵:“這歸一蓮究竟有什麼好, 能讓你盯著瞧上這麼久?”
自從拿到歸一蓮, 小姑娘就翻來覆去對著它端詳打量。這花形如冰蓮,花瓣頂端微微翹起, 輕輕一壓,能有氤氳的靈氣簌簌落下,宛如滿天雪花。
秦蘿揚揚下巴,止不住眼中笑意:“因為好看啊!”
哼。
修真界裡好看的花花草草多了去了, 歸一蓮頂多算是中等偏上。這樣一朵小花就能讓她如此開心, 等他長大了, 一定能給秦蘿送上大把大把更為珍貴的靈植。
“歸一蓮絕世罕見, 蘿蘿眼光不錯。”
傅清知笑笑:“諸位, 臨安城到了。”
寧州宗門千百,滄州則是世家林立, 其中以臨安城為最,在九州之內一等一富饒。
秦蘿聞聲動了動,透過窗戶往下看, 不由微微張大嘴巴。
高閣聳立,勾連成片。視線所及之處, 無一不是碧瓦朱甍的盛大之景,兼有飛閣流丹、水榭亭台千千百百。
待得飛舟落地, 幾個小朋友來到鬨市之前,不久前遙遠如畫的景色便成了立體環繞。
玉宇瓊樓仿佛能聳入雲霄, 好似一個又一個沉默不語的高大巨人。密密麻麻充斥在身邊的,是喧囂叫賣聲、不知名糕點的輕甜香氣、一盞盞燈籠吐露出的如水流光,以及女子甜甜膩膩的脂粉香。
蒼梧仙宗位於群山深處,作為一個大山裡的孩子,秦蘿兩隻眼睛布靈布靈不停閃著光。
江星燃哼哼一笑,佯裝出毫不在意的模樣,目光瞟向不遠處的珍寶閣:“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跟我說,隻要看上了,全都可以買。”
穿著鵝黃長裙的女孩用力點頭。
秦蘿快步上前幾步,咧嘴一笑,兩頰邊的軟肉鼓成圓圓小包:“糖葫蘆!”
好家夥,一塊下品靈石。
江星燃:“……沒問題。”
“還有還有!烤糖人!”
還是一塊下品靈石。
江星燃:“……可。”
“哇――鮮!花!手!串!”
進步了,兩塊下品靈石。
江星燃:“……嗯,好。買,都可以買。”
於是秦蘿無比驚喜地抬起腦袋,一雙眼睛晶晶亮亮,溢出毫不掩飾的崇拜:“江星燃真有錢!你真好!”
江星燃:……
就,不太能說清楚此時此刻心裡的感受,高興了,但又好像並不怎麼高興。
其實他可以更有錢,真的。
秦蘿是典型的外向性子,生來便喜歡熱鬨。這會兒好不容易來到如此繁華的街道,小姑娘如同跳來跳去的圓兔子,拉著傅清知的手不停晃悠,嘰嘰喳喳。
江星燃麵無表情。
這丫頭倒是開心了,可他呢。
走在左邊的陸望沉默不語,手裡死死抱著把長劍;右邊的謝尋非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長得過分漂亮不說,桃花眼隨意一瞥,總能帶上幾分若有似無的殺氣。
三個男孩並肩走在一起,江星燃乾巴巴被夾在中間,他覺得自己不是來逛街散心的,倒像個犯了壞事,被倆捕快捉拿歸案的。
再一抬頭,兩個女孩已經走進街邊的錦繡閣了。
錦繡閣閣如其名,是臨安城有名的成衣鋪。鋪子裡的夥計一眼便認出江星燃,態度殷勤許多。
傅清知同為世家子弟,做派顯得內斂許多,垂了眸溫聲道:“蘿蘿可有看中的衣裙?”
之所以來到錦繡閣,是秦蘿的建議。
小女孩都喜歡花花綠綠漂漂亮亮的衣服,這一點在情急之中。然而出乎意料地,秦蘿並未在女裙前停留太久,四下張望片刻,居然快步來到男裝跟前。
這個嬌滴滴的漂亮小姑娘,看上去可不是會喜歡男裝的性格。
“我……”
她似是不太好意思,摸了摸小巧的鼻尖:“我想給我朋友買些衣服。”
傅清知一愣,很快明白過來,她口中的“朋友”是誰。
關於陸望和謝尋非,她都有所耳聞。
前者出身貧苦,並不受父母喜愛,想來隻能穿些破破爛爛的粗布衣物,這幾日在秘境裡,則是著了規規矩矩的弟子服。
後者是個孤兒,刀尖舔血地長大,今日穿了身黑衣,雖然生有一張極精致的臉,看上去卻是陰鬱又危險。
比起養尊處優的江星燃,他們或許都是頭一回踏足這種商鋪。
事實的確如此。
耳邊滿是喧鬨嘈雜的嗡嗡響聲,陸望抱著劍,不太習慣這種熱鬨的環境。
他在龍城城郊長大,從未見過如此富庶的城池,與其中的每個人擦肩而過,都會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一個出身低微、笨拙又結巴的小孩。
他手裡拿著好幾個糖人和甜糕,都是秦蘿送來的點心。陸望嘗過幾口,不知怎麼,總覺得不舍得吃完。
朋友相贈的禮物,於他而言總是珍稀。
渙散的思緒還沒聚攏,耳邊突然傳來蹬蹬腳步。
男孩猝然抬眸,果然見到小跑而來的秦蘿。
她手上抱著三件衣服,奇怪的是,清一色全是男裝。
“我和傅師姐挑了好久好久的衣服。”
她抱得有些吃力,白玉般的臉上暈開淺淺粉色:“這是陸望的――這是謝哥哥!”
陸望稀裡糊塗接過那件淡藍雲紋長衫,側頭一看,謝尋非手裡也多了件白衣。
“還有江星燃,”秦蘿長出一口氣,把最後一件明晃晃的黃衣塞進江星燃手裡,得意揚了揚小鼻子,“我知道你最喜歡穿黃色。”
她說得一氣嗬成,卻沒得到任何人的回應,一時間呆了呆,有些沒底氣地再度開口:“你們……喜不喜歡呀?”
“喜歡!”
江星燃挺直胸脯,說得擲地有聲:“這材質,這明黃,簡直是為我而生的衣服!星燃有幸得此衣,有如夜空得皓月、畫龍得點睛!”
一旁的店鋪夥計幽幽看他。
好家夥,這嘴皮子能吹的,都能把他生意給搶跑了。
“這樣,今日所選衣物,我全都以兩倍,不,五倍的價格――唔唔唔!”
秦蘿一把捂住他叭叭的嘴:“不不不要不要!今日這些衣服,是由我來付錢的。”
她來時以為隻有一場試煉,壓根沒帶多少靈石,要是被江星燃這麼一叫嚷,恐怕得靠賣小孩償還債務了。
“因為是送給朋友的禮物嘛。”
小姑娘對上他不解的視線:“有人告訴過我,禮物一定要有自己真誠的心意,怎麼能借用彆人的錢呢。”
所以說,這是秦蘿送給他的禮物。
江小公子默默閉了嘴,拇指在布料上輕輕一蹭。
說老實話,這件衣裳雖然價格貴,卻不是店裡的名貴,比不上他儲物袋裡的很多東西。
但是……
江星燃抿抿嘴巴,唇角悄悄翹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這種感覺,好像還不錯。
他就勉強喜歡一下好了。
秦蘿出手大方,給在場每人都買了件新衣服。陸望有些生澀地穿好,離開試衣房時,腳步微微頓住。
這件衣服價值不菲,指尖掠過,柔軟得像是觸到了雲朵,又像水那樣緩緩蕩開,舒適得不真實。
幾乎是鬼使神差地,他握起一片袖口,安靜垂下腦袋,用鼻尖碰了一碰。
這是第一次,有人為他精心準備衣物。
有熏香的味道,仿佛殘留著些許溫度。
這個動作來得稀裡糊塗,陸望很快回過神來,下意識摸了摸耳朵,又被燙得縮回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