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屠龍。)(1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1146 字 3個月前

密林之中, 有颯颯風聲嗚咽而過。

翻湧的暗紅色霧氣有如實體,於山穀深處越聚越濃,枝葉簌簌而動, 引來一陣低啞沉吟。

赤練在發怒。

龍吟綿長,裹挾著勢不可擋的殺氣與戾意, 響徹耳畔之際, 仿佛有團團熱氣轟地爆開,劇痛直直深入識海。

秦蘿被震得耳膜生疼, 下意識往楚明箏懷裡縮得更緊,迷迷糊糊間,感到有人摸了摸自己頭頂。

她知道那是來自小師姐的動作。小師姐總是溫溫柔柔的,無論多麼難受, 總會在第一時間想著安慰她。

那顆丹藥……一定要成功啊。

她那樣努力地將它煉製出來, 如果連它也沒辦法解開焰獄之毒, 那小師姐就會在今天――

秦蘿不敢往下想, 心口緊緊攥成一團, 四周分明喧囂不止,她卻隻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

因為太緊張, 她連抬頭去看楚明箏都做不到。

按在頭頂的手掌輕輕一動,順勢揉了揉。這個動作好似再尋常不過的安撫,在如今九死一生的境況下, 顯得格格不入。

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女孩聽見一道低低氣音, 像是很輕很輕的一聲笑。

楚明箏道:“好啊。”

方才她開口說話的時候,雙唇幾乎貼在小師姐耳邊。

那樣的姿勢絕對無法看清唇語, 此刻得到這樣的答複,也就是說――

像是被什麼沉甸甸的東西狠狠砸中, 心口又是重重一跳,震得識海有些懵。秦蘿猝然睜大眼睛,抽噎著抬頭。

原本纏繞在小師姐身側的黑氣……已不知什麼時候消散無蹤了。

楚明箏靜靜與她對視,自麵紗下露出清淺的笑。

眼前的女孩眼眶裡浸滿水光,如同兩個圓滾滾的荷包蛋。

她知道蘿蘿膽子不大,一向怕疼。然而此時望向女孩生了嬰兒肥的小臉,卻見血痕道道,暈開片片猩紅,好似白玉碎出了裂痕,叫人心生不忍。

在新月秘境裡,為了得到那朵歸一蓮,蘿蘿同樣是這樣。

這孩子為了她,勇敢得超乎想象――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麼理由蜷縮在避世的殼中呢。

疾風呼嘯,邪龍的咆哮狠狠刺透耳膜。眉眼清麗的少女放輕手上的力道,把女孩小心翼翼放在樹下,凝神捏了個護身法訣。

“會沒事的,彆怕。”

楚明箏輕聲開口,又摸了摸秦蘿後腦勺,起身的刹那白光乍現,自手中浮起一根玉質長笛。

她說:“等回去以後,唱給我聽吧。”

*

白也凝神不語,與跟前的巨大怪物四目相對。

赤練喜好捉弄人心,最擅長以邪氣蠱惑心智,令修士走火入魔、陷入癲狂之境,而它自己則在一旁愜意觀賞,也不知是從哪兒學來的惡趣味。

眼看楚明箏即將被心魔蠶食,他卻帶著秦蘿匆匆趕來。這是個意料之中的變故,完完全全打亂了它的計劃,甚至於――

白也側目瞥去,隻見魔氣漸漸消退,竟是楚明箏的心魔潰散、識海重歸清明了。

赤練期待的好戲竹籃打水一場空,如今自是惱怒非常,加之行蹤暴露,定要將他們一行人儘數屠戮。

持刀的少年蹙了蹙眉,抬手斬斷一股烈焰般灼熱的龍息。

他和赤練皆是金丹修為,若是在全盛時期遇上,實力能與它□□開――在不周山的一戰中,的確是白也占了上風,逼得它落荒而逃。

現今頗為棘手的問題是,他之前識海受創、遭了數道致命傷,雖然蒼梧的醫修對外傷做過治療,但由於以為他是隻普普通通的狐狸,並未勘察過識海。

也即是說,白也的識海仍處於一塌糊塗的狀態,而好巧不巧,赤練最擅長以龍息入侵識海。

更何況……這片林子被它占據多日,早就成了赤練的主場,紅霧與藤蔓皆是源源不絕,要想對付它,恐怕並不容易。

這是極為不利的戰局,少年卻未曾表露出絲毫猶豫。

他身為孤閣的刀,隻應懂得殊死相搏、將價值發揮到最大,絕不可生出退卻之心――否則便是一把無用的器具。

龍息狂舞,四麵八方山石劇顫、枝葉嘩嘩作響,白也握緊手中刀柄,欺身而上。

他身法如鬼魅,迅捷得幾乎無法被視線捕捉。有藤蔓鋪天蓋地而來,無一不被斬作齏粉,倏然散在紅霧之中。

太陽穴重重跳了跳。

越靠近赤練,他殘破的識海便愈發收緊,生出連綿不絕的刺痛。那條邪龍何其精明,定是察覺出不對勁,黃金瞳孔猝然一晃,再度浮現起不懷好意的笑。

隨之而來,是潮水一般洶湧的龍息。

“――!”

饒是咬緊牙關,少年也不由自喉間發出一聲氣音,白也嘗試著放緩呼吸,讓識海裡劇烈的衝撞趨於平息。

隻差最後的幾步距離。

邪龍的身影漸漸浮現,藏匿於密林之間,幾乎與樹林覆下的陰影融為一體。

樹葉蔥蘢,編織成密不透風的巨網,把絕大多數陽光阻攔在外頭。當他凝神望去,才能見到龍身之上暗紅的鱗片,以及一道道交錯的傷疤。

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那雙金黃色的眼睛顯得詭譎至極。

赤練沒料到他心性如此堅韌,竟能在洶洶龍息下咬牙強撐。如今白也已然靠近,它躲閃不及,瞳孔倏然一動,向前揮動尖利的巨爪。

長刀與龍爪相撞,兩股彼此不相容的氣息陡然爆開。赤練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呼,白也眸色微深,喉間湧起腥甜血氣。

他的識海已到極限。

赤練趁著方才這一擊,將滾燙的龍息渡入他體內,本就殘破不堪的識海如遇雪上加霜,被灼開一道猙獰裂口。

比起用利爪將對手撕裂,這才是它真正的目的――赤練一向是這樣的脾性。

他識海破損,恐怕連維持人身都很難做到;至於身後那幾個蒼梧仙宗的小弟子,一旦正麵撞上赤練,就更是毫無還手之力。

秦蘿和那個哭哭啼啼的男孩自不用說,小小年紀不成氣候,連當作食物,赤練恐怕都要嫌棄不夠塞牙縫;

楚明箏聽說是個實力強勁的天才,但要加上個“曾經”,自從身中無名劇毒,便日漸消沉自暴自棄。更何況她橫豎不過築基巔峰的修為,同樣不是赤練的對手。

想到他們或許會死在這裡,白也心中生不出太多情緒。

他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長大,持續著日複一日的訓練與殺戮,沒有想做的事,也沒有任何喜歡的東西,死了便死了,讓孤閣重新派人接替任務便是。

白也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雖然……他好不容易遇上了願意同他嘰嘰喳喳講話、為他擦藥療傷、把他原型抱在懷中的人,一想到即將要失去,胸口莫名其妙有些發悶。

隻有一點點而已。

在那之前,不妨發揮一把刀唯一的作用,為那孩子拖延些許時間吧。

身形頎長的少年咽下又一口鮮血,手中長刀一旋。

龍息呼嘯而至,白也凝眉,聚力。

狂風哭嚎,林木簌簌,殺氣、紅霧、邪氣彙聚於一體,一時間如入殺生之境,阿鼻地獄。

嘈雜聲響不絕於耳,他被震得識海生疼,揚刀之際,卻兀地頓了頓身形。

有什麼彆的聲音……從耳邊掠過了。

身邊儘是渾濁雜音,那道響聲雖然微弱,卻顯得格外清淩,好似淤泥滾滾,忽有一輪清月破雲而出,瞬息之間月華滿地。

狂風撩動密密匝匝的樹葉,有陽光透過縫隙落下來。

遠處樹下的鄭鈞傲深吸一口氣,緊緊攥著衣袖抬頭。

另一邊,秦蘿亦是仰起腦袋,目光追隨著那道纖瘦的影子,眼眶裡水光未散,被映照出碎星一樣的亮芒。

那是……笛音。

笛音驟起,靈力四溢。龍息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像玻璃碎落滿地,赤練怒氣更甚,看向少女所在的角落。

楚明箏向來溫和懂禮,因而即便動了殺心,殺氣同樣內斂著收攏,瞧不出半點凶戾殘暴,唯有周身靈力逐一聚攏,凜冽如刀。

她戴著麵紗,一身翠色衣裙隨風獵獵而動,好似細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