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獨一無二的狐狸。...)(1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5329 字 3個月前

幻境裡的一縷白煙拂過眼前, 在視野中蒙上一層輕飄飄的霧。

樓迦覺得煩人,不耐煩晃了晃腦袋。

所以說,如今這樣究竟叫什麼事兒啊。

身為孤閣外督長, 職責之一便是搜尋久久未歸的死士。

白也天賦很高,在年輕一輩裡評價極佳, 樓迦聽過他的名字, 知道這是個老實本分、把“兵器”身份牢記於心的孩子。

像這樣的人即便逾期不歸,也隻可能是受了重傷沒法子趕路, 不會和某些不懂事的家夥一樣,吵吵嚷嚷要什麼“自由”。

她原以為今日可以早早下工,隨便找個地方大吃一通,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居然半途出了岔子。

白也獨來獨往, 向來不屑與人交流, 無愧為最合格的兵器之一。當初見他化作狐狸, 安安靜靜被一個女孩抱在懷中, 樓迦心中隻覺得想笑。

現在她可笑不出來了。

她知道那女孩名叫秦蘿,是秦止與江逢月的女兒, 因此方才打出的一擊省了很大力道。

若是尋常小孩早就被嚇得哇哇大哭,秦蘿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拉住了白也衣袖, 不讓他離開。

樓迦能看出來,那小子心中動搖得厲害。

大問題。

既不能得罪蒼梧, 又要把白也順利帶回孤閣(否則她會被狠狠扣上一筆薪資),真真叫人苦惱到頭禿。更何況……

紅衣女子冷冷垂眸, 識海裡緊繃的弦倏然一動。

她把秦蘿強行拉入幻境之中,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如今幻境動蕩, 想必那隻食鐵獸已經趕到,正在試圖將幻境打破。

她倒是不怕那個金丹期的小神獸,隻不過他背後的蒼梧,是個不好招惹的大麻煩――到時候雲衡眼見幻境不開,很可能會向宗門求助。

此地不宜久留,樓迦決定趕緊開溜,否則薪資不保,自己恐怕還得賠錢。

又是一道靈力盤旋直下,啪地落在秦蘿手腕,力道不重,剛好將手掌整個拍開。樓迦默念法訣,袖口裡的捆仙繩順勢上前,把白也帶至身邊。

之前她與白也相隔一段距離,彼此之間的感應並不明顯,這會兒離得近了,不由皺起眉頭。

“……心魔?”

樓迦冷嗤:“你居然因為這種事生了心魔?”

那縷魔氣若隱若現,悄無聲息纏繞在少年心口,若非她修為高深,恐怕難以察覺貓膩。

白也咬牙,沒出聲答話。

“姐……姐姐!”

那團小小的影子用力擦著臉上的淚珠,哽咽一下,聲線裡裹了抽抽噎噎的軟音:“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帶他走?或者回去以後先讓他好好養傷,找個好大夫治治識海,他身上那麼多傷口,沒辦法再接任務了。”

受天道影響,秦蘿無法向旁人吐露分毫情報,“白也哥哥會在下次任務中死去”這件事情,隻能被她一人所知曉。

可她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走向必死的命運,什麼都做不到。

樓迦無言,斜睨白也一眼。

這些傷口當然會治,畢竟他們孤閣又不是沒良心的惡棍組織,隻不過嘛……給幾瓶丹藥就夠了,要是每個死士受傷都得請醫,那還不如改名叫慈善堂。

想到這裡,女子不免有些好奇。

一個是殺人不眨眼的孤閣死士,一個是嬌生慣養的仙門小孩,這兩人看上去八竿子打不著,也不知道究竟出於什麼原因,秦蘿要這樣護著他。

她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心裡有了疑惑,口中便順勢問出來。聽罷秦蘿一番話,樓迦低聲笑笑:“既已知道他來自孤閣,小妹妹,你不怕嗎?”

不遠處細瘦的影子動了動。

“我――”

她聽見秦蘿說:“我和他是朋友,所以不怕。”

果然是小孩,所以才會講出這樣幼稚的言論。

樓迦啞然失笑,心中暗暗思忖。

秦蘿定然對白也生出了錯誤的認知,以為他真是隻無害的狐狸,心裡甚至把他當作了朋友。

今日她即便帶著白也離開,這孩子絕對會立馬趕去孤閣,或許還會帶上她爹娘。

到那時又是一頓焦頭爛額,不如趁早把秦蘿的念想斬斷。

――她覺得白也是個無害的朋友,可倘若知道了真相呢?了解曾經的殺孽與不堪後,秦蘿會繼續這樣對他,還是厭他如垃圾,再不想踏足孤閣一步?

“朋友啊。”

白煙愈來愈濃,遮掩女人瑰麗的眉眼,樓迦揚唇笑笑:“不如……我替你朋友送上一份禮物吧。”

“……秦蘿。”

“快醒醒,秦蘿!”

oo的聲音在耳邊徘徊不斷,秦蘿迷迷糊糊皺了皺眉,還沒等慢慢回神,就聽見一道更大的海豚音:“秦――蘿――!”

淡紫色的小團被嚇到渾身僵硬,騰地從地上跳起來,仿佛為了抖落耳朵上殘留的餘音,又像小僵屍一樣蹦了幾蹦:“伏伏嚇嚇嚇死我了!”

伏魔錄沉沉歎了口氣。

“彆慌,我的聲音隻是小問題。”

識海裡的男音說到一半,又一次長長歎息:“你抬頭看看周圍,答應我,不要尖叫出聲。”

於是秦蘿抬頭。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那片純白的幻境裡,隻記得十分漂亮的紅裙子姐姐朝她笑了笑,再一眨眼,就什麼也記不起來。

那時天上地上全是白茫茫,這會兒卻是整個暗了下來。女孩的杏眼順勢上揚,待看清身邊景象,不由張大嘴巴。

秦蘿來修真界這麼久,大大小小的異象看過不少,如此詭譎的地方,無疑還是頭一回見到。

四麵八方灰蒙蒙的,卻不是普遍意義上的天黑――

她所在的角落處處充斥著浮空的水墨,絲絲縷縷勾連牽引,描繪出連綿不絕的山巒、在空中緩緩蕩漾的河流、一片枯敗荒涼的灰黑色樹林、以及天邊厚重的雲朵。

萬事萬物全都單薄得像是紙片,如同從電視機裡來到現實的卡通動畫,放眼望去黑煙滾滾,看不見亮色。

水墨畫固然漂亮,但若是整個畫麵都死氣沉沉,那麼置身於其中,就稱不上多麼令人高興的事兒了。

秦蘿:“唔――唔哇哇哇!”

唉。

伏魔錄第三次歎氣:“這裡麵有心魔的氣息,你應該被丟進那狐狸小子的心魔裡了。”

“心魔?為什麼狐狸――”

抬眼就是沉甸甸的灰,秦蘿被壓得心悸,往身後縮了縮。她話沒說完,想起從紅衣姐姐口中聽過的名字,低低改了口:“為什麼白也哥哥的心魔,會是這種樣子?”

“誰知道呢。”

伏魔錄掃一眼她腕上的手環,有些頭大:“因是心魔之中,傳訊符沒辦法使用。你要想向外界求援,隻能通過這串手環,但它又得瀕死之際才能發揮作用。”

它能怎麼辦。

難道教唆秦蘿立馬我殺我自己?

伏魔錄急得團團轉,另一邊的秦蘿顯然和它不在同一個腦回路,聞言愣了愣,板著小臉認真開口:“可是……他為什麼會有心魔?”

在天道寫出的命運裡,明明從未提過這一件事。難道是因為命運和以前有了不同,所以才會生出這個地方?

她隱約猜出了幾分原因,然而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不遠處的林子裡傳來一道怒吼。

“有動靜。不妨先去一探究竟,說不定能找到和這鬼地方相關的線索。”

伏魔錄嘖了一聲:“心魔裡果然不太平,你萬萬當心。”

秦蘿迅速點頭,朝著聲音來源看去。

樹林同樣是一片片單薄的灰色,樹木像是死去多時,隻餘下蒼黝漆黑的嶙峋枝乾,沒有半點葉子的綠意。

穿過層層水墨,赫然是團飄浮於空中的巨大影子。

那怪物通體如煙,雖然長得像人,卻生了蜘蛛一樣的八條手臂,黑發垂地、雙眼高高吊起,渾身上下溢著黑蒙蒙的氣。

有些奇怪的是,這副模樣……秦蘿似乎在不久前的畫中仙裡見過。

伏魔錄沉聲:“這是蜘蛛女,是話本裡的反角。”

它頓了頓,斟酌半晌語句:“當時心魔開啟,你和幻境外的人隻有咫尺之距,莫非……你被拉進心魔的時候,畫中仙也進來了?”

那另外幾個蒼梧仙宗的小孩,是不是也會出現在此地?

“伏伏。”

它正兀自思忖,忽然聽秦蘿悄聲開口:“你看那邊的陰影,裡麵是不是有個人?”

伏魔錄心頭一跳,尋聲望去。

她所言不假,這鬼地方濃墨四溢,到處是陰森森的黑氣,隻有細細打量,才能發現樹叢中蜷縮著的小小人影。

那應該是個年紀很小的陌生男孩,說不定比秦蘿還要更年幼一些,如今正躲在角落,低頭看不清樣貌。

值得一提的是,他和秦蘿一樣,擁有屬於真實世界的顏色,看上去又小又弱、骨瘦嶙峋。

電光石火之間,伏魔錄明白了他的身份。

蜘蛛女發出尖銳的嚎叫,目光掠過一片片樹叢,最終停留在男孩身上。秦蘿眉心一跳,感受到不遠處驟起的殺氣,迅速祭出問春風。

形貌怪異的邪祟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潛藏其中的鋒利獠牙,男孩向叢林深處瑟縮些許,顫抖著低下腦袋。

已經沒救了。

反正橫豎都是這樣的命運,就算死在這裡,也――

怪物的嘶吼呼嘯而來,下一瞬,卻傳來一道澄澈乾淨的琴瑟之音。

四周墨團暈開,當他詫異抬頭,在一望無際的濃鬱漆黑裡,望見縷縷繚繞的白光。

秦蘿穩住砰砰跳的心臟,專心彈奏《破陣曲》。

多虧有之前的種種曆練,就算獨自麵對這種可怕的怪物,她也不會像最初那樣害怕。樂聲泠泠,撩動微風稍許,乍一聽來無甚新奇,須臾之後,道道樂音皆化為淩空刀刃,好似萬箭齊發。

《破陣曲》殺意極強,最是講求速戰速決,但見白光如雨,再看那邪祟,已然化作一灘墨汁。

秦蘿收回問春風,為了不嚇到角落裡的小孩,特意放輕腳步。

關於他的身份,她心中已經有了預感,逐漸靠近的時候,看見對方垂下腦袋,猛地一縮。

“你……你彆怕。”

來到修真界以後,她往往是所有人中最小的那個,習慣了被人關照與安慰。這會兒遇上一個大概隻有五六歲的小朋友,秦蘿身為姐姐,有些彆扭地開口:“已經沒事了。”

她說著一頓,撓了撓頭:“我叫秦蘿。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還有你……你叫什麼名字呀?”

幾乎被黑暗吞噬的男孩沒有說話。

他瘦得厲害,頭發像枯草一樣亂蓬蓬,穿著一身單薄衣物,因為低低埋著頭,看不清具體麵貌。

半晌,他終於動了動乾裂的唇,與此同時微微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