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罷往身旁靠了些,小心翼翼抬眼:“我寶,你怎麼樣了?”
秦樓:……
險些成為第一個被糕點噎死的修士,秦樓閉眼吐出一口濁氣:“無礙。”
一旁的斷天子摸摸白須,聽清前因後果,哈哈大笑:“現在的小孩,取名怎地如此古怪。”
雲衡神色複雜。
前輩,其實您的乖徒兒、甚至您本人,取的名號也不算正常。
仙門裡的長老大多講究一個道骨仙風,平日裡白衣飄飄、宛如謫仙,取的名號亦是清雅脫俗,什麼“衝霄子”、“靈虛道人”、“淩波仙子”,唯有這位前輩狂得很,叫了“斷天”。
還有謝尋非!他就是個小白眼狼混賬小子!
“這是初賽,蘿蘿要想贏,應該不難。”
楚明箏道:“隻不過……她如今在做什麼?”
擂台之上,秦蘿收回邁開的小短腿,抬手彎了彎腰。
她之前隻在電視裡見過打擂,要說自己親身實踐,這還是頭一遭。
問劍大會來者眾多,把前院圍了個水泄不通。置身於一道又一道視線之間,小朋友難免覺得有些緊張,甫一抬眼,就看見自己的親友團。
陸望與謝尋非站在人群最前麵,江星燃為了看她打擂,特意□□溜了進來,這會兒興高采烈,伸手比出一個大拇指。
一旁的夏見星身形高挑,比起同齡少年有種異樣的瘦,讓人很容易想起筆直的翠竹。
擂台開始之前,雙方選手往往會做上一些準備動作,一來是為了活絡筋骨,二來還能起到震懾對手的作用,一舉兩得。
長裙少女之前被謝尋非一頓諷刺,此刻見了秦蘿,眼中挑釁之意更濃,抬手就是一個後空翻加前空翻加左右側空翻,外加一個繞地三百六十度的大全旋。
旁白很知趣地開口。
[寒風過,擂台之上殺氣橫生!
周悅薇輕蔑一笑,身形靈動如蝶,不過幾個瞬息,便讓在場眾人連連驚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見秦蘿兀地伸手,掌風如劍,氣勢淩厲非常,宛如蒼龍出海――]
它一段話卡在末尾,陷入了極為短暫的沉默。
秦蘿伸手抬腿彎了彎腰,要說有什麼活絡筋骨的準備動作,她隻會全國小學生廣播體操,七彩陽光。
旁邊是周悅薇的騰空大全旋,小小一個蘿卜丁高高抬起手臂,抬腿踢了踢空氣。
有種憨厚的質樸,可它偏生又的的確確是一種熱身動作。
旁白:[呃……宛如蒼龍出海,一旁的雜草亂擺……]
擂台旁圍觀的人工智障齊聲鼓掌:“好!哇塞!”
秦蘿雙手叉腰踮腳腳。
旁白:[……倏而足尖用力,輕功一點,好似振翅鯤鵬……下麵走小碎步的短腿鴨。]
圍觀群眾:“好!哇塞!高難度!”
秦蘿用力起跳,整個人變成張開的“大”字。
旁白:[隻見一瞬疾風掠過,張開的雙手是她蓬勃的殺意,飛翹的腿腳是她勢如破竹的鋒芒,銳利的眼是她不羈的態度……]
草!它編不下去了!
“小祖宗!”
天書狂敲她識海:“你這是在做什麼?咱們能不能有點追求,尊重一下比賽?”
“我有很認真在熱身呀。”
秦蘿委屈摸摸鼻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它的意思,小聲解釋:“可是準備動作裡,我隻會《七彩陽光》。”
她是七彩了,不像它這個念旁白的,頭頂一束淒慘陽光。
天書無言仰麵,思索著今後是不是應該加一個[十五以下不得入幻境]的牌。
好在這噩夢般熱身環節很快過去,擂台賽正式拉開序幕時,秦蘿模仿著電視劇裡的畫麵,老老實實給對手行了個禮。
方才聽旁白所說,這個姐姐名為周悅薇,實力不差,和她一樣是個樂修。
秦蘿正色挺身,神識一動,現出問春風。
“我記得天書會壓製所有人的修為,防止劇情脫離正軌。”
江逢月雙手環抱:“她們倆應當都在練氣,旗鼓相當。”
見到自己的小徒弟,斷天子心情很是不錯:“為何我看秦蘿小道友的神色,似乎不大開心?”
“她不喜歡打擂。我們來參加百門大比之前,聽說有弟子之間的對抗賽,那孩子很認真地問過我――”
想起秦蘿當時一本正經的模樣,江逢月不由笑笑:“‘娘親,那樣算不算是打架?我要是讓彆人受了傷,他們豈不是很疼?’”
這是個隻有小孩才能問出來的問題,天真無邪,少了許多成年人世界裡的功利。
斷天子了然揚唇,目光往上,重新回到水鏡。
擂台之上,兩個女孩的對峙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
她們修為相同,又都是樂修。秦蘿這輩子沒和彆人打過架,雖然知道這是個幻境,卻也不願對一個人類小姑娘使出必殺的曲子,隻能繼續僵持現狀,指尖一遍遍拂過細弦。
再這樣下去,她的靈力會被耗光。
這個認知無比清晰,迫使秦蘿微微分了神,尋找其它行得通的法子。
要說威懾力,音律之間的碰撞肯定比不上直來直往的打鬥,然而她除了問春風沒有彆的武器,要說把問春風掄起來砸人,那更是萬萬不可。
隨著修習漸久,修士與法器之間的羈絆亦會加深。如今問春風已然是她心口上的寶貝,好好護養還來不及,必不可能玷汙了它的風姿。
要說還有其它什麼……
秦蘿匆匆環視一圈,目光微凝。
[擂台之上音律陣陣,彼此之間廝殺不斷。一麵是虎嘯龍吟,一麵是風雲驟起,兩相僵持之際,秦蘿忽地足尖一旋!]
劇情終於回歸正軌,旁白很是激動:[不愧是樂修,竟將擂台打得如此清雅超塵!但見秦蘿衣袂翻飛,身法輕盈如燕,正所謂――]
旁白的嗓音又又又一次中途停下。
什麼玩意兒,這什麼玩意兒。
誰能告訴它,為什麼它方才還在誇著“清雅超塵”的小孩,下一瞬就衝到了擂台邊緣,兩手一抬,把擂台上一根兩人高的柱子原地舉起來了啊!!!
秦蘿力氣當然沒這麼大,之所以能舉起這根柱子,全靠靈力支撐。
木柱是她的三四倍高度,淺色的小團雙手高舉,費力一晃,生生舉出了林黛玉倒拔垂楊柳的氣勢。
旁白的臉從沒這麼疼過。
但身為一個擁有職業操守的旁白,它咬咬牙,還是繼續道:[謔!轉眼之間,秦蘿便已是威猛如牛!看她氣勢洶洶,顯然是要徑直朝著周悅薇砸去!]
秦蘿的靈力不足以支撐這種巨物,小小的身板晃來晃去,跳舞似的原地轉了個圈。
旁白:[……]
一旁的周悅薇哪能想到這種操作,見狀怔怔然停了手裡的動作,神情錯愕,下意識後退一步。
“你、你快認輸吧。”
秦蘿細聲細氣,努力說出氣勢:“不然我就要過來了!”
“認輸?我的字典裡沒有認輸!”
周悅薇心裡犯怵:“你、你有本事過來啊!”
秦蘿不敢真的往對方腦門上砸,隻能裝模作樣向她靠近;周悅薇也不敢真的迎上前去,隻能雙手高舉一路狂奔。一時間場麵混亂,隻能看見一根柱子吱溜溜地轉。
旁白麵無表情,甚至想要來一根煙,順便瀟灑辭職。
這要它怎麼說,大柱子起兮雲飛揚,雞崽互啄兮走四方?
旁白放棄思考,嗓音乾巴巴,描述也是乾巴巴:
[局麵僵持不下,兩人你追我趕。
周悅薇做出一個晃身的假動作,秦蘿巧妙察覺,沒有被這個花招所迷惑。]
……等等。
“沒有被花招所迷惑”,聽上去為什麼這麼耳熟?
旁白試探性出聲:
[那個……秦蘿見狀冷笑一聲:“丫頭,彆裝了。女人最愛口是心非,但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你的假動作,早就被我看穿了。”]
旁白小心翼翼:
[“欲擒故縱的把戲。”
秦蘿揮舞手中木柱,虎虎生風:“對我產生彆樣的情愫,也是人之常情――蒼梧仙宗上上下下無數弟子,沒有人不對我心懷恐懼。”]
居然還挺合適,仿佛量身定製。
旁白喜上心頭喜出望外喜不自禁――它悟了!
秦蘿掄柱上前,旁白哼哼一笑:
[秦蘿攻勢更盛,氣壯如熊:“你的對手是我,不滿意?”]
木柱即將砸到周悅薇,被後者狼狽躲開,旁白漸入佳境,止不住語氣裡的狂喜:
[周悅薇大駭,竭力穩住身形:“雕蟲小技罷了,真以為我會敗給你?”
秦蘿:“你說氣話,我不信!”]
怎麼回事,水鏡裡的旁白……好像和之前一本正經的俠氣話風大不相同了。
水鏡外的駱明庭心生擔憂:“這……這些是之前讓蘿蘿搭訕時候的台詞吧?旁白沒事嗎?我聽它的語氣,好像不太對勁。”
秦止憤憤然:“方才說我女兒像牛和熊啊這混賬東西!它還擅自加詞!”
……就是因為這樣,它才顯得更加可憐更加不對勁啊!
[周悅薇已再無躲閃之力,秦蘿掄柱靠近,勝利唾手可得:“不值一提的對手,馬上就把你給狠狠辦了。”]旁白終於找到其中樂趣,笑聲逐漸猖狂:[她笑得邪肆,她逃得倉皇。誰是誰的因,誰又是誰的果,一場驚心動魄的擂台賽,她逃,她追,她插翅難飛!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樹下默默旁觀一切的秦樓:……
好,很好,繼他爹他娘他朋友之後,旁白終於也被逼瘋了。
今日之後,他總算明白了出關以來的第一個人生真理:
不要靠近秦蘿,會變得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