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小姑娘晃了晃淩空的小腿,對刹那之間的失重感十足感興趣,許是覺得有意思,眼中笑意加深。
“這樣可以嗎?”
謝尋非對這個動作毫無經驗,小心挪了挪手腕:“當心摔下――”
他沒把這句話說完。
突如其來的風細微又柔和,順著秦蘿的手臂揚起弧度,當他反應過來,脖子已經被緊緊抱住。
謝尋非幾乎是在瞬息之內耳根通紅。
“不會的。”
秦蘿用指節敲了敲他後頸,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語氣洋洋自得:“像這樣就不會掉下去啦。”
指節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他胸腔上。
老實說,這是個親近得過分的動作。
秦蘿很輕,側身緊緊貼在他胸口,抬起手環住少年脖頸時,鬥篷上細密柔軟的絨毛隨之散開,不動聲色拂過他頸窩。
當她垂著頭,能夠無比清晰感受到的地方,恰恰是距離心臟最近的角落。
足底踏上雪堆,發出撲簌簌的微弱響音。在寂靜又嘈雜的夜色裡,謝尋非終於分辨出她指節扣動的規律。
那是他越來越快的心跳。
這個認知沉甸甸壓在識海上,耳根的熱氣迅速蔓延到臉頰。
偏偏始作俑者對此一無所知,似是覺得好奇,用一隻手貼上自己心口,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比較兩人心跳的頻率。
秦蘿又晃了晃小腿:“你的心跳好快。”
謝尋非想捂住她的嘴巴。
“我聽說心跳很快,是因為覺得緊張。”
她的雙眼澄澈如小鹿,讓他暗暗唾棄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下一刻,聽見秦蘿壓低聲音:“謝哥哥,你因為什麼覺得緊張呀?這個抱抱,還是說――”
女孩輕輕笑了笑:“我?”
萬幸秦蘿清醒的時候,不似此刻這般敏銳且直白。
暗戳戳的、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掀開隱秘的一角,謝尋非直到出聲,才發覺自己的嗓音沙啞不堪:“我並未緊張,不過是你的錯覺而已。”
她沒有繼續追究。
隻是一轉眼的功夫,秦蘿就換了個話題,思緒不知跑到了哪裡去:“謝哥哥,你還記得今天我出的那道題嗎?那個仍在學宮裡修習、修為到了金丹的人。”
見他點頭,少女興致更高:“其實我心裡有個答案的!隻不過江星燃不想讓我說出來而已。現在隻剩下我們兩個,你想繼續玩兒嗎?”
謝尋非清楚記得,秦蘿親口說過那是一名男子。
仍然待在學宮,說明年歲與他們相差不多;年紀輕輕便到了金丹,定是前途無量的少年英才。
……他其實不是很想去猜。
學宮裡想要結識秦蘿的弟子大有人在,其中不乏世家子弟、名師親傳,無論從她口中聽到誰的名字,謝尋非都會覺得心頭發悶。
可她興致很高,少年沉默一會兒,終是低聲問道:“他是劍修嗎?”
秦蘿答得模棱兩可:“他用劍。”
“喜著黃衣?”
“不是。”
他頓了頓,想到陸望:“……白衣?”
秦蘿皺著眉頭,不滿地蹬蹬小腿:“不是不是!是黑色!”
她身邊的朋友,年輕男子,用劍,金丹及以上的修為,常穿黑衣。
謝尋非忽然感到幾分手足無措。
“知道江星燃為什麼不想讓我說出答案嗎?”
秦蘿的臉襯著雪白色絨毛,麵頰是微醺的緋色,這句話出口的間隙,雙手將他環得更加用力:“因為他問了我一個問題。”
謝尋非安靜聽她講話,不明緣由地,隱約感到有些微妙的不同尋常。
那個問題的答案呼之欲出,輕飄飄懸在他舌尖。隨著秦蘿開口,仿佛無形的絲線一根根纏上胸膛。
寂靜的月色裡,似是蘊藏著灼灼撩人的燙。
秦蘿朝他笑了笑:“你能猜出答案嗎?如果不行,我可以額外送給你一個提示。”
胸腔上纏繞著的絲線漸漸聚攏,擴散,蔓延。
一片雪花飄過眼前,遮擋住視線的瞬間,秦蘿揚起腦袋,雙手牢牢錮住他後頸。
無法言說的預感席卷如潮,謝尋非幾乎沒辦法呼吸。
他從未想過,在無數人與物之間,自己會是被她毫不猶豫選擇的那一個――
秦蘿的世界那樣寬闊,謝尋非隻不過是微小又尋常的千萬分之一。
他也未曾奢望過,能有誰將他視作與眾不同。
這是他傾慕了很久很久的小姑娘。
秦蘿仰著頭往上,麵龐快要貼上他耳朵,溫熱呼吸順著耳廓向下,彌散在頸窩。
“他問我,是不是喜歡那個人。”
她的嗓音低如耳語,尾音上揚好似小鉤,裹挾著能讓耳朵轟然炸開的、又癢又麻的熱氣:“我說――”
後頸又被敲了敲。
咚咚。
心跳與她的聲音一並響起,秦蘿輕輕吸一口氣:“不是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
那些無形的細線倏然緊縮,壓得黑衣少年心跳一停。在沉沉夜色裡,看不見的洶湧暗流愈來愈烈,翻複不休。
不知什麼時候,謝尋非停下腳步。
“能猜出答案了嗎?”
秦蘿唇瓣擦過他耳垂,餘音泠泠落地:“謝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