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奉旨撒嬌 不是風動 6134 字 3個月前

宣煦三十九年冬,新帝繼立。

老皇帝已經老了,難得有清醒的時刻。他扛不過眾臣的口水戰,最終決定禪位給自己的侄子玉旻,交出了代代江山主人執掌的深紅印璽。神官就此不再照拂他的天威,而是將代表龍威的甘泉與白虎額毛潑灑在另一個年輕人的腳下。

這事傳到明慎耳中時,登基大典都已經辦完,留給他的,隻有新帝本人寫的一道詔書:“速進京,莫停留。”

闊彆兩年,那聖旨上的字他還熟悉,朱批暗紅,規規矩矩的小楷,其下暗潮湧動。比起詔書,這更像是一句平常的口信。

從江南進京路程很遠,明家花了數十兩銀子,車夫才肯往車廂中再加一個手爐和幾斤炭火。

“他身體不好,我們家阿慎是去見皇帝的!這錢到了再給,你還怕皇宮的人不給你錢嗎?什麼?你不信,我一個癱子還能騙你不成?”

外邊談得熱火朝天,明慎努力想探頭看一看,可惜粗糙鏤空的窗板根本連個孔都沒鑿開,馬車裡彌漫著一股黴味。

明慎探出個頭:“哥,你趕快回去,外麵風冷,你夜裡又要腿疼了。”

一隻手掀開了破布簾子,把他的頭塞了回去,緊接著冒出了一張俊秀的臉,努力從輪椅上撐起身體的模樣,咧開嘴衝他笑:“阿慎,不用擔心我,你自己好好保重。不用怕他搞你,要殺要剮,你都和龍椅上那位沒關係了,辣雞皇帝,騙你感情,壞你青春,還敢叫你回去看他有多風光,你統統不理便是了,哄著就好,哄哄他便罷了。”

他哥揮揮手:“回來再一起喝花酒啊!屁股和腦袋都要保護好,阿慎,我等著你。”

明慎摸摸自己的頭,笑了起來,把自己的手爐塞到他哥袖子裡,趕他走:“好好好,我知道,我會哄著的,你先回去,你先回去。旻哥哥是旻哥哥,陛下是陛下,我分得清。”

正月初三,宜嫁娶、沐浴、祭祀,不宜:無。

烏雲黑沉,大雪紛飛,明慎有點發燒,昏沉了一路,連屁股都要被顛掉了,終於在他嬌弱的小腰板被顛斷之前下了馬車,正好是正月初二的傍晚。

他在京中舉目無親,明家早在他八歲那年便已滿門抄斬,連舊居宅邸都已經全數變賣,所以他也沒有彆處去,隻有直接去了宮門口。

下車後,他四處瞅了瞅,視線掃過去時才發覺一個熟麵孔都沒有,正想著把聖旨遞過去等待通傳時,卻陡然聽見鑼鼓聲響起,宮門內緩緩走出一列看不見頭尾的儀仗,打起了流光溢彩的孔雀明燈,明慎下意識地往旁邊避讓了一下,餘光瞥見地下撒了一路明玉與碎金,在燈火照耀下,仿佛潑天銀河陡然落地。

“明大人,恕奴才來遲,凍著了吧?”

抬眼一看,是他自小熟悉的一位太監,幫他們賣過聖旨、做過玩具的,已從當年的細聲細氣的中年人變成了一位略顯老態的老太監。

明慎見了故人,眼裡終於亮堂起來:“程爺爺。”

程一多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出來了:“使不得使不得,明大人,快過來罷,你從小身子虛,就彆跟我在這風口上受凍了。”

明慎不跟他多客套,飛快地鑽進了轎子中。他身體虛是娘胎裡帶來的病,先天不足,縱然學了劍和馬術,也仍舊是一副弱柳扶風的小身板,麵色時常是蒼白的,而眸色極深,長長的睫毛眨一眨,就好像在在說“我很乖”一樣,經常讓他哥舍不得打也舍不得罵。

他看了一眼那光華璀璨的大路,有點好奇:“這不會是來給我走的罷?”

程一多搓了搓手:“哪兒能呢?您上轎子,我們送您去歇息,陛下正在與閣老們議事,但仍舊是非常記掛著您的,這才特意派了人過來接您。”

明慎知道老太監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他不好多說,就安靜地探出腦袋,去瞅宮人裙裾下的暗金。

轎子上非常平穩。明慎忍著上湧的倦意,問了老太監不少話,談起來時也隻說小時候的事,他給玉旻做伴讀的那些年,車軲轆來車軲轆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轉眼就忘了。

下了轎子後,明慎見到是他們原先的寢宮,立刻如撒丫子奔了進去,自己轉了很多圈,而後被老太監含笑喚去寬衣洗漱。

程一多以前是伺候玉旻洗澡的,後來明慎來了,要玉旻和程一多合力才能按住一洗澡就哭爹喊娘的他。老太監早就把他們這一群娃娃翻來覆去洗了一個遍,明慎也不避嫌,旁人搬了水桶過來之後,他便隔著一道屏風和老太監說話。

“旻哥哥……我是說陛下,他原來還記著翻修這裡。”明慎把自己泡在桶裡,抬頭去看一掃塵埃的寢宮。

該修繕的地方都修繕了,但卻還保留著許多他們兒時的記憶——比如他與玉旻玩蹴鞠時撞塌的一根柱子,玉旻讓人掃清了上麵的粒粒風塵,卻不曾撫平上麵的任何一絲裂隙。

打感情牌,這或許算得上是糖衣炮彈的一種。

明慎一向喜歡糖衣炮彈,這孩子很好哄,乖乖巧巧的,從小就喜歡金銀玉石,喜歡珍饈美味,可他們把園中挖到的野菜命名為岫山雨,把他們一起擠的小破床命名為琉璃神仙榻,破破爛爛的,也能讓他過出十成快樂滋味來。玉旻給他講個故事,他也能聚精會神地聽上半天。

他們撈到第一筆錢時,玉旻親自給他挑了一枚真正的岫山玉,在他歡歡喜喜地接過來之後告訴他:“玉為上三品玩物,本是你不該擁有的。你是我第一個封賞的臣子,我是你唯一的君主,以此玉為誓,你永不背叛我,直到我不再需要你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