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來時的路線原路返回，返程要順利許多。浩浩蕩蕩的車隊走了大半個星期, 沒有遇到一個數量過千的喪屍群。
沈十安是在返程第二天發現了路修遠的異常。
那天晚上他帶著狗子剛給顧先生打完電話報過平安, 因為喪屍鼠潮的事情各家領隊都已經彙報回去了, 顧先生焦心如焚擔心得不得了, 反複詢問他到底有沒有受傷，光是安撫對方的情緒就花費了沈十安不少時間。等到結束電話往回走, 彎月懸空, 星垂曠野, 四下寂靜無聲，除了巡邏放哨的防守隊, 幾乎所有人都已經陷入沉睡當中。
但是路修遠沒有睡, 他抱著一根刺棍，單膝曲起靠坐在帳篷口，眼神警惕甚至是帶著些驚惶地不時向四周掃視, 瘦削的脊背繃得挺直，像是一張拉滿了卻又不知道目標到底位於何處的弓。
腳步頓了頓，沈十安調轉方向朝他走過去：“睡不著？”
沈十安是從斜右方靠近他的, 右眼的缺失使得他這一側視野受限，因此當聲音響起來的一刹那能明顯看到路修遠猛地顫抖了一下, 雙手死死抓住刺棍本能性地就要往這邊刺, 等到看見來人之後才急急止住了動作。
臉色有些不自然，潦草地“嗯”了一聲。
沈十安在他對麵坐下來：“發生什麼事了？”
路修遠抿抿唇，似乎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回答，視線掃過沈十安身後那條大狗, 想了想還是如實相告，反正自己在想什麼這隻狗都能知道。
“我的異能出問題了。”
“什麼問題？”
路修遠伸出左手，一團肉眼可見的波動以他手掌為中心緩緩擴張，但剛剛擴張了十幾厘米，就像是無法支撐一般潰散開來。
“看到了？我沒辦法再把牆撐起來。”
沈十安微微皺眉：“知道為什麼嗎？”
“那天和喪屍鼠作戰的時候承受力超過了極限，牆體整個崩潰，之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將左手收回去，看了一眼沈十安又補充道：“應該沒什麼大事，休息幾天就好了，這種情況以前也遇到過一次，運氣好還能晉級。”
路修遠的反應可完全不像“沒什麼大事”的樣子，簡直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會隨時跳出來咬他一……
沈十安忽然明白過來，“你在害怕喪屍？”
路修遠右半邊身體上被喪屍啃咬出來的猙獰傷口再次浮現眼前。
他沒辦法想象路修遠到底經曆過什麼，事實上也沒有人能想象到。毫無疑問的是，那樣的經曆這一生都會如同跗骨之蛆般伴他左右，忘不了，逃不掉，掙脫不得，每每午夜夢回時蝕骨吞髓。
透明牆是路修遠最絕望之際爆發出來的強烈求生欲和執念，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讓喪屍離他遠一點，再遠一點。許多人不知道的是，平日裡就算不進行戰鬥，路修遠也會將透明牆二十四小時開啟貼身放置，如今異能出了問題無法再撐開屏障，於他而言自己無疑就像是被迫剝去爪牙的幼獸，赤身裸體失去了所有防護能力。
“你在害怕喪屍是嗎？”沈十安放輕聲音又問了一遍。
路修遠低著頭沒說話，緊握著刺棍的左手極輕地顫了一下。
沈十安盯著他看了片刻，手掌撐地站了起來：“跟我來。”
“……去哪兒？”
路修遠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猶豫片刻還是追了上去。
沈十安是跟狗子一起睡的，所以他的帳篷額外大，睡十個人都綽綽有餘。
回到帳篷之後取出被褥、睡袋和枕頭在最裡麵的位置打了個地鋪，對跟進來的路修遠說：“你就睡在這裡。”
靠近入口的地方鋪了三張巨大的乳膠軟墊，狗子趴上去，沈十安枕著毛茸茸的狗肚子也躺了下來，“異能恢複之前你都跟我們一起睡，有我跟尋尋在，沒有喪屍能靠近你五百米範圍之內。”
路修遠默了默，走到地鋪旁鑽進了被子裡。
許久之後，帳篷中響起一道極輕微的聲音：“……謝謝。”
“謝什麼，不是隊友嗎。”沈十安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說給其他人還是說給自己聽：“隊友不僅意味著付出和責任，偶爾也要放鬆下來，給其他人一個成為你後盾的機會。”
長夜酣眠，一夜無話。
一個星期之後，午後日光正暖時分，京城基地的圍牆遙遙可見。
車隊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回家了！”
“哈哈哈哈，終於回來了！”
“草，這一路啃麵包饅頭嘴巴都能淡出鳥來，老子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王聚德大吃一頓！”
“蕭團長不是跟沈隊長打賭打輸了，要請咱們所有人去王聚德吃烤鴨吃到飽嗎？還算不算數啊？”
蕭琅坐在卡車頂上大手一揮：“算！那怎麼不算，老子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嗎！先回去休息幾天，我跟王聚德老板打聲招呼讓他把鴨子準備好，三天之後的中午十二點，烤鴨店門口集合，我給大家把場子全包下來！”
“蕭團長威武！”
“蕭團長闊氣！”
“蕭團長英俊瀟灑天下第一！”
“……”
進入基地之後，沈十安等人先去軍方駐紮地交接物資，此次任務事關重大，所以四家的主事人都過來了，望著一車車運入軍方倉庫的東西笑得合不攏嘴。利刃小隊總共隻開了一輛車，車裡還沒裝東西，但光沈十安一個人就裝滿了八個大型倉庫，比所有異能者組織加起來的還多。
這還隻是他帶回來物資的一半，另外一半則是約定好的任務報酬。至於應急儲備倉庫的金屬牆他一塊也沒拿出來——沒錯，他用長劍將整個應急儲備倉庫的金屬牆按照他單次能收入空間的最大體積切割成了一百多塊，全部收進了空間裡麵，既然這本來就不是軍方預計的任務物資範疇，他當然能光明正大地據為己有。
物資全部交接完畢之後，飛龍團團長過來道了聲恭喜，經曆過喪屍鼠一戰之後他對沈十安的態度改善不少，但語氣卻是控製不住地酸：“沈隊長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你們利刃這次滿載而歸，收獲恐怕比我們其他所有組織加起來都多吧。”
沈十安掃他一眼：“沒讓你們先裝？”
自己裝不下能怪誰。
鄭港一噎，背著雙手不說話了。
空間大了不起哦。
交接完物資，前往任務中心更新任務進程並且領取積分獎勵，這次的團體任務到此就算正式結束了。而除了一大筆數量不菲的積分和運回物資的一半之外，參與任務的異能者組織還能得到一項額外獎勵，那就是物資購買優先權，包括軍方此次運回來的那整整四層彈藥武器。
但這件事情急不得，軍方內部會先進行一波分配整理，大約三四天之後才會將其中一部分武器針對任務參與者開放交易，現在想買也買不了。
從任務中心出來，沈十安騎上狗子，和載著其他隊員的卡車並駕齊驅一路疾馳，在二十多分鐘之後回到了利刃根據地。
許歌、陶源、林阮和棠頌早就帶著成員們等在門口，在沈十安從狗子身上跳下來之後依次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歡迎回家。”
晚上彆墅裡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慶功宴，許歌主廚，田毅過來幫勺，十名參加任務的隊員作為主角，推杯換盞放聲笑談。飯桌上劉方舟和熊滿山兩個人的嘴巴就沒停下來過，一是吃東西，二來則是為了向留守隊員們充分描述他們這場驚心動魄地團體任務大冒險，從頭到尾事無巨細，語調抑揚頓挫，情節**迭起，講到和異能喪屍作戰以及喪屍鼠潮時手腳並用地來回比劃，情緒激動得恨不得跳到桌子上去，將許歌等人聽得驚叫連連。
林阮帶頭朝沈十安舉起杯子：“敬隊長，也敬我們利刃所有英勇無畏的戰士。”
“敬隊長，敬利刃！”
“大家辛苦了！”
沈十安同樣舉杯：“這次能順利完成任務，還要多虧了你跟棠頌研究出來的信息素炸彈，很好用，效果十分明顯。”
“對對對，”劉方舟連連點頭，“阮阮你是不知道，當時我們全都以為這次絕對死定了，結果沈哥把炸彈拿出來力挽狂瀾，帥爆了我跟你說！炸彈一爆炸，那些喪屍鼠全都跟傻了一樣站著不動任我們砍，果然科技才是第一戰鬥力，你們太牛逼了！”
“有效果就好。”棠頌本來還想仔細詢問一下信息素的擴散範圍、起效時長、持續時間等信息，被林阮往手裡塞了一碗排骨湯：“先吃飯，想收集數據有的是機會，這些事情咱們吃完飯再聊。”
這一頓飯熱熱鬨鬨吃了將近三個小時，宴席結束之後，楊燦燦高曉輝四人相繼告辭返回自己所住的新人宿舍，沈十安帶著狗子繞著人工湖散了會兒步消消食，夜風一吹，氤氳的酒意散了幾分，隨後返回二樓書房和隊友們圍坐一圈，路修遠也在列。
許歌切了一盤西瓜放在長桌中間，首先跟沈十安彙報這一個月以來組織中的各種事務情況：“……食堂那邊人手不夠，我做主在新成員的家屬裡麵又選了兩個作為廚師，目前在田毅手下乾活，工資暫定為六十積分一個月；前段時間突然降溫，我從苗先生那邊采購了一批厚棉被，作為福利按照人頭分發下去了；人工湖旁邊的種植園已經有了規模，因為天氣冷請人蓋了兩座大棚，目前蔬菜瓜果上保證自給自足完全沒有問題。其他一切都好，沒發生什麼大事。”
“童童怎麼樣？開始上課了嗎？”
“上了，每天跟瑤瑤一起由田夫人葉萍負責授課，教室就在樓下朝南的一間小書房裡。”許歌道，“雖然還是不怎麼願意跟其他人說話，但是狀態好了不少。”
“那就好，辛苦你多多費心。”沈十安轉而看向陶源：“新隊員的訓練進行得怎麼樣？考核期應該已經過了吧？”
陶源點點頭：“除去跟你們一起參加任務的四個以外，淘汰了五個，還剩一百零二人，其中異能者十四人，非異能者八十八人。我帶著他們在京城基地周圍做了五次小型任務，總體而言還算合格。對了，黎潤生他們四個的表現怎麼樣？”
“很不錯，我認為都能留下來。”
“咱們利刃尤其是隊長你在這次任務過程中大放光彩的事情基地裡已經傳開了，”林阮探身拿了片西瓜，“估計很快就會引來一波報名熱潮，我們還收人嗎？”
沈十安問陶源：“你覺得呢？”
陶源想了想，搖搖頭：“新隊員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相互磨合，等這一批磨合好了再說吧，人太多不方便管理，反而容易產生麻煩。”
“行，那就這麼定下了。”沈十安轉向林阮和棠頌：“信息素這邊研究得怎麼樣？目前可以實現大規模提取嗎？喪屍鼠一戰過後，想買的人估計不在少數。”除了蕭琅之外，其餘參加任務的各異能者組織包括顧家以外的三家領隊都先後向他提出了購買意向，軍方那邊甚至直接提議可以用武器進行交換，隨著任務人員歸來，一旦信息素的作用在基地內徹底傳開，必然會引發一股瘋搶狂潮。
棠頌拿出一小支玻璃管遞給沈十安，約莫隻有小拇指粗細，兩寸來長，裡麵裝了大半管淺藍色的霧狀物，“以組裝定時炸彈的形式釋放信息素太過麻煩，所以我跟林阮抽時間更新了一下容器，這裡正好是足夠起效的一人分量，打開蓋子之後放到鼻尖深吸一口就行，利用率比爆炸要高得多。這種容量的話，林阮一個人每天製作一百支不成問題。”
“如果能給我找兩個助手還能製作得更多，”林阮道，“隻要熟悉過程之後信息素的提取並不難，主要是裝瓶浪費時間。”
“這個不是問題。”路修遠說過原先H市醫科大的同學大都來了京城，臨床學院的學生都學過基本的器械操作，也有實驗理論基礎，找兩個信得過的邀請對方加入利刃應該不難。
棠頌看著沈十安：“你們遭遇喪屍鼠潮的消息傳回來之後，我就做主聯係了顧先生，將信息素的提取方法連同必要的實驗數據都給了顧家一份。”顧家有自己的科研隊伍，隻要得到這些資料，依靠顧家的資源對信息素進行規模化生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沈十安點頭：“你做得對。”利刃和顧家合作的條件是共享疫苗所有權，嚴格來說信息素並不包含在其中。但信息素是一塊大蛋糕，利刃不可能也沒辦法一個人吃下去，沒有顧家參與進來作為震懾，被人覬覦垂涎進而引發一係列的麻煩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價格呢？”他看向棠頌二人，“該怎麼定價你們倆想好了嗎？”
“我們和顧先生討論過這個問題，他的意思是每支一百積分。”
一百積分購買一支信息素，可以保證單人十分鐘之內不被喪屍攻擊，這個價格不算低，但也不算太高——從數據上來說，吸入信息素之後，平均每分鐘殺掉十個喪屍就能回本了，或許會成為淘金獵人專門用來獲取晶核的不二法寶也說不定，更何況關鍵時刻這可是能救命的。
當然了，由於異能喪屍進化出了智慧，信息素對於一級異能喪屍的效果會稍微受到影響，在二級喪屍麵前則更是大打折扣，但異能喪屍本來就是少數，如果當真遭遇了喪屍潮，混入喪屍群中不被異能喪屍發現就不會有問題。
沈十安也覺得這個價格挺合適。“第一批信息素生產出來之後，以七折的價格賣給苗首富。”是苗首富，不是蕭琅，這個折扣是看在苗大哥麵子上打的，再之後該怎麼賣需要蕭琅主動過來談條件，利刃不做虧本買賣。
棠頌點點頭：“我明白了。不過這種容器顧家那邊剛聯係上合適的生產廠家，目前正在趕製，信息素正式出售的話估計還要等到一個星期以後。”
“不要緊，慢慢來，著急的不會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