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冀北將軍府(1 / 2)

陳北光盛怒之下,祁鳳翔緩緩開口,字字清晰,“將軍耳目千裡,世所少有。前年家宴,我確實倡謀若此。然而將軍不聞,世異時移,策無長策。方今之勢,瞬息萬變。那年我說取冀北,今日卻是來聯冀北。我既孤身而來,正是誠意殷切,奈何將軍不信。”

陳北光神色稍霽,哂道:“便聽你能否說上天去。”

祁鳳翔正色道:“豫南巡撫使蕭節,上月致書我父王,願同討將軍,功成之日,劃地平分。我想將軍踞一江之塹,易守難攻,你我相攻不是上策。現今諸侯並起,各方勢力不下數十,妄動則先失,不如坐待時日。我們兩家和睦,則蕭節也不能輕動。將軍以為呢?”

陳北光沉吟道:“你我兩地毗鄰,怎能永共太平?”

祁鳳翔率然笑道:“今日我們合,是上上之勢。但為主者各修德行,為臣者各儘職守,他日若有勝敗,再決可矣。”

陳北光沉思半晌,撫髯道:“世侄所見甚是。”

蘇離離差點沒當場笑起來,方才他拍桌子發怒已見殺機,經祁鳳翔三言兩語,就成了他世侄,果如祁鳳翔所說,心浮不慎。這姓祁的渾蛋莫非是天生來欺人的?

冷不防祁鳳翔拋給她一個暗示的眼神,蘇離離略正了正臉色,斂衽上前道:“將軍見諒,奴婢有一請。”

“嗯?”陳北光疑道,“你有什麼請求?”

祁鳳翔先叱道:“我與將軍說話,哪有你插話的份兒。”他轉顧陳北光道,“家人無狀,將軍恕罪。這個小婢原是皇宮內殿的侍女,鮑輝屠城時幸存下來,我入京時救了她,所以追隨左右。”

陳北光細細打量了蘇離離幾眼,顯然想得太多了,“世侄既是龍駒鳳雛,自然多有佳人陪伴左右。”祁鳳翔笑而不語,蘇離離表情有些抽搐。

她擠出幾分悲痛,道:“奴婢自小失怙,全賴義父提攜養育。鮑輝弑君之日,義父生死不明。近日賴公子多方打探,才知他在將軍府上。奴婢懇請一見。”

陳北光摸不著頭腦,道:“你義父姓甚名誰?”

“先帝的內廷侍衛長時繹之。”

“啊——”陳北光大驚

道,“你說他呀。時大人曾與我有些交情,也確實在我府上,然而姑娘要見,多有不易。”

蘇離離道:“這是為何?”

陳北光歎道:“姑娘有所不知。時大人伴隨君側,武功原本深不可測。去年不知為何,卻氣脈逆行,衝破要穴。如今……如今形同瘋癲,人不敢近。我怕他傷人,想將他關在地牢,他一掌便打死我兩名侍衛,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哄得他進了牢裡。姑娘若去見他,倘若被他所傷,無人救得了你。”

蘇離離一驚,轉看向祁鳳翔,有些猶疑。祁鳳翔挽過她的手臂道:“離離,你一心要找他,不如我陪你去,遠遠地看一眼如何?”蘇離離被他那聲“離離”震得一麻,隻得懇求道:“將軍大人,即使義父神誌不清,我也想見見他。”

陳北光點頭道:“你這個丫頭倒頗具孝義。來人,帶這位姑娘去地下石牢。”

祁鳳翔也拱手道:“晚輩陪她一行。”

陳北光頷首應允。

冀北將軍府的地牢,觸手是陰寒的空氣,石壁之間透著詭譎氣息。每走一步,便有腳步聲回蕩。一排陡峭的石階延至地下三丈,再往內行一丈,有一間小小鬥室。四壁都是石牆,卻坑坑窪窪。

將軍府侍衛點著一盞油燈,指引他們道:“這牆上都是當初時大人砸的,他有時癲狂,有時靜默,我們也隻能趁他發呆的時候把吃喝送下去。”

到了一扇鐵門前,門上尺寬方洞,侍衛將燈掛在壁上,躬身道:“姑娘請看。”

蘇離離自方洞看去,一個人影倚坐在最深處的石壁下,花白淩亂的頭發胡須遮住了大半張臉,隻有暗淡燈光將他側臉的輪廓投在牆上,英挺虛幻。四肢連著鐵鏈鎖在牆上,那鐵鏈的環條都有拇指粗細。

祁鳳翔道:“能不能把門打開?”

那侍衛大驚道:“不可,不可。公子,這人內力過人,武藝超群,若發起狂來,無人擋得住他呀。”

祁鳳翔道:“他手足被縛,一時也出不了這地牢。陳將軍允我來看他,若連一句話也說不上,未免不近人情。”

侍衛躊躇片刻,“公子不要多待,看看就出來。”說著摸出鑰匙,開了門鎖。那鐵門竟有七寸厚,嵌入牆壁,緩緩滑開

尺許。

祁鳳翔頷首道:“你去吧,我們看看就出來。”

侍衛逃也似的跑了。

蘇離離站在門前,望著那靜默的人影。祁鳳翔一手合在她腰上,道:“進去。”將她半攬進了石室。

坐在地上的人影動了動,極其緩慢地轉過頭來,看不清麵目,卻漠然地對著蘇離離。

蘇離離看看牢頂,用儘量散淡的口吻道:“時大哥,這桂園曉月怎麼不似太微山的亮啊?”

時繹之緩緩將頭抬起來,露出麵目,胡須蓬亂地飛著,眼睛卻明亮,瞳孔渙散中漸漸收縮,定在蘇離離身上,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手腳一動,牽得鐵鏈細碎作響。他像是激動,又像是驚訝,聲音如砂礫摩挲,“蘇姑娘,你……你回來了。”

他這句“蘇姑娘”一出口,蘇離離腦中電光石火,頓時明白了祁鳳翔的用意,震動之下,竟愣愣地站在那裡,忘了開口。

時繹之思緒雜亂,看著蘇離離,一時又抓住一些零亂的片段,“不,不對,葉夫人,你……你嫁給葉知秋了。”

祁鳳翔站在後麵,聲音低沉,並不急促卻帶著壓力道:“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