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浮生一日涼(1 / 2)

一入臘月,辭舊迎新。雍州百姓戰亂之中仍收拾起僅餘的喜氣,守在家中預備過年。雲來客棧陳舊卻整潔的大門前突兀地掛了兩隻紅燈籠,入夜點起來格外惹眼。蘇離離說這家客棧偏僻乾淨,木頭說那就住這裡。

店老板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大嫂,人雖乾瘦卻爽利熱情,將二人讓到最好的一間客房裡,抱來乾淨被褥鋪上。蘇離離笑靨如花,嘴甜手快,把老板娘哄得眉開眼笑,連連對木頭道:“大兄弟,你可是上輩子積了德,才有這麼漂亮又伶俐的媳婦兒啊。”

蘇離離順勢擠對他道:“那可不是嘛,也不知他積了什麼德,菩薩拿我做人情,硬讓鮮花插在……嘻嘻。”老板娘嗔道:“這可是胡說,這孩子一看就老實,生得也好。可彆依著口角伶俐就欺負人家。”

蘇離離大驚,“什麼,我欺負他?!”木頭掛著一臉深以為然的表情,要笑不笑。老板娘收拾乾淨,在圍裙上擦著手笑道:“年輕人就愛鬥個嘴,我去給你們燒壺熱水,要什麼跟我說啊。”一麵掩著笑意,一麵搖頭歎息著出去。

老板娘的男人年前死在盜賊手裡,一個兒子也有二十歲了,被軍隊征走杳無音信。兒媳婦回了娘家,也再不回來了。上月祁鳳翔軍過,將這一帶的存糧錢銀洗劫了大半,現下這客棧也隻有陳米蘿卜,鹹菜乾餅充饑。蘇離離取出銅錢,讓老板娘去街上富餘人家買來新米點心和鮮魚,做了一餐稱得上豐盛的食物,三人同吃。

蘇離離問道:“大嫂,你的丈夫兒子都不在你身邊,你還開得下去客棧啊。”

老板娘歎了口氣,“過日子唄,我就是不吃不喝又有什麼用。”她拾了個凳子收到裡間,猶自歎息道,“人總要過日子的。”

私底下她問木頭:“祁鳳翔怎會縱兵搶劫?”

木頭道:“他也是沒辦法,兵少將寡,隻能收縮在潼關一線。外戰的軍隊,供給都由朝廷運發,如若被扣,他就隻能自己想法子。戰亂之中,民如螻蟻,祁鳳翔還算好的,沒把這裡刮乾。”

蘇離離想到老板娘說的“人總要過日子”,但覺人有時真是很

奇怪。萬般艱難中卻有無限韌性,哪怕一無所有,隻要活著,便去生活。她回想京城城破之時,木頭不知所終,程叔猝然身死,自己孤單一人,前路渺茫,無有目標與終點。如今思之惻然,那時卻不知畏懼,隻因她不能去畏懼。

木頭為時繹之所傷,一年多來命懸一線,生不能見,死不能得,卻從未放棄希望,即使朝夕不保,還有閒暇去看那一本本醫書。祁鳳翔將門公卿,一生安分便富貴無憂,他卻偏要西出領軍,東拒父兄,即使一無所有,仍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蘇離離對木頭道:“你記得那張圖,如果他在軍資上真的有麻煩,我們幫幫他吧。”

木頭點點頭,“我知道。”

沒有多餘的猜疑和解釋。

蘇離離整理著二人的包袱,幾件換洗衣服裹著《天子策》,忽然想到如今在他們手中既有大批的錢糧,又有這天子之徵,問木頭:“你說我們去爭天下,豈不是很方便?”

木頭吃罷晚飯,就坐在屋裡百無聊賴,隻看著蘇離離左收右拾,此刻盯了她白淨的臉龐,懶散道:“那不是累得慌,打完天下還要治天下,治完了天下還有嗣君之亂。古來有幾個把這幾件事都辦好了的。”

蘇離離將包袱整好,打上結扔到桌上,走過木頭身邊時,被他一把撈住按在懷裡,笑嘻嘻地望著。蘇離離笑道:“看什麼,我臉上長了朵花兒啊?”

木頭麵不改色道:“姐姐,我們很久沒有……了。”

蘇離離怒道:“什麼很久,也就十天半個月!”

“那還不久,人家老板娘都知道你是我媳婦,侍夫之禮不可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