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17325 字 3個月前

退堂之後, 眾人四散而去, 晏驕也想回去整理案件筆記,走了兩步就發現龐牧徑直朝自己這邊過來了。

之前嶽夫人說過的話瞬間回蕩在耳邊, 她略有些不自在的問:“大人有什麼事?”

龐牧本想再問問她對此次案件的看法,結果見她神情僵硬,自己過來還往後退了兩步,他就隱約覺察出什麼。

“我娘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什麼都沒說!”晏驕本能的反駁,可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若果真沒說,她應該是疑惑的,而不是這種沒有時間差的否認,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果不其然, 龐牧一聽這個就笑了,聲音低沉,明晃晃透著幾分愉悅。

“我娘年紀大了, 這幾年又是自己一個人過,若是說了什麼過分的話,我代她向你賠不是, 你莫要介懷。”說著,龐牧竟真的做了個揖。

晏驕唬了一跳, 慌忙伸手去扶, “哎呀,你不用這麼著,老太太隨口一說罷了,我也沒覺得有什麼。”

龐牧抬頭, 看著她笑,“所以,她老人家究竟說了什麼?叫你這麼躲著我。”

說話間,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晏驕都能看見他眼睛裡自己的倒影了。

他本就身材高大,又頗有氣勢,這麼近距離站在眼前,哪怕什麼都不做都有一種壓迫感。

便如嶽夫人所言,後日便是霜降,可他還是隻穿著兩件單衣,布料完全遮掩不了他結實強健的身形,腰背處緊繃的地方,竟還清晰的印出流暢的肌肉輪廓……

晏驕猛地退了一步,脫口而出,“誰躲你!”

龐牧輕笑出聲,忽然起了點逗弄的心思,就又往前邁了一大步,在她後退的瞬間笑道:“這還不是躲?”

晏驕被抓個正著,反而放開了,索性拋棄套路,梗著脖子道:“你太高了,站的近了我得仰著頭看,脖子疼!”

龐牧點點頭,“嗯,確實是。”

晏驕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他指了指旁邊的台階,“不如晏姑娘往上站一站。”

晏驕:“……”問題的關鍵就不在這兒好嗎?

她都被氣笑了,“你這麼大個人,怎麼還胡攪蠻纏?我們女人家的私密話你也要聽?”

但凡是個男人,聽到這兒應該都會有點不好意思,然後就此放棄的吧?

誰知龐牧竟然麵不改色的點頭,“要聽。”

見晏驕目瞪口呆的模樣,他就覺得好像有一雙小爪子往自己心尖兒上輕輕撓了下,又酸又軟,反而越發來了興致,一本正經的說:“如今我娘隻我一個親人,她老人家但凡有什麼心事,我這個做兒子的理應關心。即便是男女有彆,可在孝道麵前,少不得也要避一避啦。”

“況且,”說到這裡,他故意拖著長腔,隻是意味深長的看著晏驕,笑而不語,“你們一個是我娘,一個是我”

他的輪廓硬朗,五官也較尋常人深邃些,眼神專注而明亮,這麼近距離目不轉睛的看著,兩道猶如實質的視線也仿佛帶了他本人一般一往無前的氣勢,近乎侵略性的紮到人的心裡去,令人避無可避。

深秋時節分明該是涼颼颼的,可晏驕臉上卻呼啦啦湧起一股熱氣,胸膛裡一顆心也砰砰砰越跳越快。

秋風起,吹動滿院黃葉,刷拉拉響成一片,攪得人的心都亂了。

她有些不敢直視,忙彆開視線,甚至本能的想要逃走。

可偏偏一雙腿好像被釘死在地上似的,挪動不了分毫。

她甚至忍不住想,想聽對方說完,說她究竟是什麼……

然而下一刻,就聽吊了半天胃口的龐牧笑道:“一個是我最敬佩器重的仵作,自然是該多多關心的。”

晏驕一顆心刷的落了下去,既覺得鬆了口氣,可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心中騰地升起一股無名火,當即狠狠剜了龐牧一眼,甩頭就走。

龐牧一看她這個樣子就後悔了,忙不迭追上去,還配合著彎著腰,小心翼翼的問道:“生氣了?”

晏驕氣勢洶洶的哼了聲,把臉扭到另一邊。

龐牧麻利的轉過去,乾巴巴的道:“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唉,我笨嘴拙舌的,你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彆惱。”

晏驕用力抿了抿嘴,非但沒有消氣,反而越發焦躁惱火起來。

見她腳步越來越快,龐牧著實沒了主意,哪裡還有方才的戲謔?忙正色道:“我方才一番話實在發自肺腑,你乃我生平所見頭一個好仵作,若非有你,隻怕如今幾樁案子都懸而未決!”

“我憑什麼惱你?”晏驕就覺得腦袋裡那根弦啪的崩斷了,猛地停住腳步,仰著臉凶巴巴衝他吼道,“您是堂堂縣太爺,說一不二的本地父母,手握生殺大權,何等威風凜凜?我不過是個在您手下討飯吃的,能得您賞識自然是高興都來不及,又哪裡來的底氣惱你?”

她也覺這股火氣來的有些莫名其妙,既惱龐牧抓不住重點,又恨自己情緒化,於是就更氣了。

龐牧被她吼懵了,僵在原地半日,回過神後越發手足無措,張著兩隻手,想碰又不敢碰,急的滿頭大汗,最後索性把腦袋伸到她麵前,“原是我的不是,你若不高興,隻管動手消氣!”

晏驕剛才也確實想動手的,可見他這般伏低做小,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模樣,又哪裡還氣的來?

這股火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如今都在這顆毛茸茸的大腦袋前化作被紮破的皮球,噗嗤一聲消散殆儘。

晏驕用力把他推到一邊,眼睛看著地麵,心情複雜的道:“你這又是乾什麼?叫下頭的人看見了像什麼話!”

“看見就看見,”龐牧倒是滿不在乎,大咧咧道,又試探著問,“你,你不生氣了吧?”

虧他這麼老大一個人,如今偏擺出這幅可憐巴巴的模樣,倒叫人又好氣又好笑。

“本也不是氣你,”晏驕搖搖頭,又歎了口氣,“我隻是,隻是,想家了。”

是的,就是想家了。

嶽夫人的舉動像極了姥姥,還有穿越前單位裡那些熱心的領導和同事,他們也曾這麼或直接或迂回的努力幫局裡小年輕們保媒拉纖,可如今……

她隻是一個人了!

就在這全然陌生的世界,她隻是一個人了!

想到這裡,晏驕不由得悲從中來,委屈的想哭。

憑什麼呀,憑什麼就是我呀?憑什麼好端端的,就要我來到這個要什麼沒什麼的鬼地方!

龐牧眼睜睜看著她的眼圈一點點變紅了,頓時緊張的手足無措,“那個,你彆哭呀,我一直在命人打聽你的家鄉,哎呀,你彆哭彆哭。”

娘咧,姑娘家要哭了,他該怎麼辦?

晏驕猛地抹了下眼角,越發的絕望,“你找不到的,找不到的,我回不去了!”

說著,她眼裡就滾下淚來。

這是她第一次當著龐牧的麵掉淚。

看著她紅彤彤的眼睛,龐牧就覺得這淚都砸在自己心尖尖兒上,一下一下燙的疼。

“那你就留下!”

龐牧脫口而出,語氣和表情都是前所未有的鄭重,直視晏驕,一字一頓,“我請你留下。”

“我想你留下。”

有什麼在晏驕腦海中轟然炸裂,嗡嗡作響,隻覺從未有過的滾燙流竄到四肢百骸,讓她的心臟都快爆炸了。

她的眼睛一點點睜大,才要說話,突然感到……胯/下好像真的有熱流!

晏驕瞬間僵硬,並想爆粗口。

她好像確實……已經一個多月沒來大姨媽了!

最近也忙的厲害,她直接就把這事兒給忘了,現在看來,應該是前段時間壓力過大導致內分泌失調,如今漸漸適應了,該來的可能遲到,但終歸是來了。

難怪情緒失控!

她又急又氣又羞,反而又劈裡啪啦掉了幾滴眼淚,急的龐牧抓著自己的袖子就給她擦,笨手笨腳的,幾乎擦破皮。

晏驕終於沒忍住狠狠捶了他兩把,“你是傻子嗎?疼死了!”

龐牧才要說話,就見她紅著眼眶喊道:“我要回去了,你不許跟過來!”

說著,扭頭就跑,隻是姿勢怎麼看怎麼彆扭。

她都這樣了,龐牧反而更不放心,更要跟上去看看。

晏驕罵了他幾句,攆也攆不走,恨不得就這麼死了算了。

天下還會有比這更尷尬的事情嗎?

沒有了,絕對不會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回去的,隻是直挺挺橫屍炕上,用被子捂著臉,恨不得把自己捂死,一了百了。

想死,真的想死!她沒有姨媽巾啊!

嶽夫人一開始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見自家兒子滿臉慌張的追著人家姑娘回來,對方又麵帶淚痕,一句完整的話說不出,她老人家就氣壞了,順手抓起掃帚,不由分說的抽了許多下。

“你,你這孽障!我這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生出你這麼個不知輕重的混賬種子!”

龐牧也是真懵:我,我乾什麼了?

偏是老娘下的手,便直挺挺站在那裡受了幾下,又抽空喊道:“娘,我真的什麼都沒乾,倒是晏姑娘瞧著不大好,您趕緊瞧瞧去吧!”

老太太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調頭往裡走,走了幾步又停住,惡狠狠的衝兒子揮了揮手裡的掃帚,警告道:“你且給我站在這裡不許動,更不許進來,晏丫頭若有什麼,我饒不了你!”

龐牧點頭如啄米,急的跳腳,兩隻手都快搓破皮了,“知道知道,您老趕緊去看看吧!”

晏驕不知道外麵發生的事情,隻是麵對稍後老太太緊急趕製的古代版姨媽巾各種憂傷。

瞧著好像是個小布袋,裡頭卻大有乾坤:

最底下是一層油紙,上麵是堅韌又速乾的竹青紙,再往上又是兩種她不認識的紙張,最後才是常見的草紙。

唉,每當這種時候,她就分外懷念高度便捷的現代社會。

也不知老太太究竟怎麼跟龐牧解釋,又是怎麼打發他走的,自覺裡子麵子全沒了的晏姑娘表示自己一點兒也不想知道:

這才來了幾十天啊?

上司從野外撿她回來、上司陪她野外上茅房、上司目睹她在馬車裡睡得臉朝下平摔,如今她又在上司眼皮子底下……

她真是以一己之力解鎖了一切合理不合理的“上司與我二三事”……

晏驕忍不住無聲哀嚎,痛苦的抱住了腦袋。

真的是什麼裡子麵子都沒了。

*****

衙役們拿著畫師根據韓老三口供畫的人像四處走訪,第二天下午就有了結果:畫中人正是之前曾被李春放火燒過房子的當家人李富。

這個結果一出來,大家就都精神了。

這李富也是個好身板,又與李春積怨頗深,村民曾不止一次的目睹過他們二人當街叫罵,可謂水火不容,如今失手將對方殺死也很說得過去。

時間、動機、能力全湊齊了,眼見著好像是天衣無縫,可不曾想李富被拿到衙門之後,矢口否認,死活不肯承認李春是自己殺死的。

“大人明鑒,”李富辯解道,“草民那日確實跟蹤李春不假,可出城之後就想開了。他不過爛命一條,草民卻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若殺了他,豈不臟了自己的手,又拖累家人,故而隻是在他背後狠狠啐了幾口就家去了。”

聞訊趕來的晏驕冷眼瞧著,見他神色坦蕩,說沒殺人的時候神情舉止和眼神沒有一絲波動,顯然並未說謊。

可若不是他殺的,又會是誰?

“馬上就家去了?”龐牧追問道。

李富用力點頭。

“幾時到家?”

“酉時末。”李富不假思索道。

可龐牧馬上就將驚堂木一拍,冷笑道:“你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