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13180 字 3個月前

昨兒白寧說有機會教自己練功夫, 晏驕原也沒太往心裡去,畢竟這話就跟“有空我請你吃飯”“有空一起出去玩”一樣, 還是場麵應酬居多。

沒想到人家第二天一大早就活力四射的過來敲門,“難得天氣晴好, 走, 我教你幾手!”

還沒來得及洗臉的晏驕反應了會兒才詫異道:“你都不去找圖大人說話的麼?”

千裡迢迢的來了竟然不談戀愛,這像話嗎?

“他白日裡要當差呢,”白姑娘灑脫道, “晚間過來一並吃飯也就是了。”

這姑娘覺悟正經挺高,晏驕就笑, “那你先屋裡坐,我去換個衣服。”

晏驕飛快的洗完了臉, 一邊在屏風後麵換衣服一邊問:“正好跟我一起吃早飯。你右手邊小盒子裡是芝麻核桃板糖, 先拿著打發時間吧。”

白寧還有點不好意思, “我本想同你一並去大廚房吃的。”

說著, 就依言開了盒子,但覺一股香氣撲麵而來, 便美滋滋撚了一條來吃,滿口香甜。

“何必這樣麻煩?”晏驕麻利的挽了頭發, “昨兒蒸了椒鹽花卷, 鹹鹹香香的, 隻是不多了,正好我再弄個臊子麵。”

每個人的臊子麵配方都是不一樣的,晏驕喜歡用豬五花和各色菌菇丁子的搭配, 熬得油油亮亮,加了一點豆麵的麵條以骨湯煮開,格外香。

今年她還抽空灌了點甜辣的香腸,前兩天都蒸熟了。這會兒取一根切成薄片,連同幾片半透明的臘肉一起擺在盤子裡,就是一道很好的肉菜。

可惜今年忘了多買些好香菇,不然熬上一鍋香菇肉醬,裡頭撒點芝麻,直接拿來拌麵、夾饅頭都是極好的。若是保存得當,能一直吃到明年夏天呢。

不多時,老太太和龐牧、齊遠也陸續來了,眾人熱熱鬨鬨吃完飯,又說了會兒話,各自散去。

白寧不僅吃了一大碗麵,甚至還非常熟練地要了一碗麵湯,又夾了一根麻辣鴨翅膀啃。

吃飽喝足後,教學活動正式開始。

白寧先帶著活動筋骨,又試了力氣,見晏驕力氣不遜於自己,不由的歡喜起來,“何以世上男子大多武藝強過女子?並非女子天分皆不如他們,最要命的便是這個力氣了,若沒有力氣做底子,便是招式再靈巧精妙,到底虛了些。你有這般的好底子,再想學什麼就事半功倍了!”

之前看她當街舉鍋痛毆潑皮時,白寧就起了愛才的心:哪怕這位晏姑娘沒有習武天分呢,隻要有這把力氣,隨便入門學點兒什麼也受用無窮了。

晏驕大受鼓舞,笑道:“我也不求什麼高手不高手的,好歹學點拳腳傍身,也是個指望。省的什麼事兒都要處處指望旁人,好沒意思。”

兩人一個願意教,一個樂意學,又都是女子,指點方便,於是進度喜人。

正教著,林平打外頭進來,正紮馬步的晏驕一見他就有種不祥的預感,“是不是又出事了?”

因連著好幾起案子都是林平過來通報,現在晏驕簡直要形成條件反射了,覺得這位年輕人才是貨真價實的死亡象征。

林平衝她豎了豎大拇指,肯定了她的猜測,“前頭有人來報,說槐陽鎮上一個老人才剛沒了,想請個仵作趕緊過去驗了,好趕在除夕夜之前把後事辦好。”

這種情況隻需要一名在籍仵作前去驗查即可,前幾日郭仵作著了風寒,昨兒晚上還發燒呢,所以晏驕就成了唯一人選。

她點點頭,“行,麻煩你順便去通知賈峰,叫他收拾收拾準備給我出去。”

每到年前後這段時間,各地老人的死亡率都會有個高峰,也是沒法子的事。

白寧好奇地問道:“這事兒也歸你管?”

“是呀,”晏驕解釋說,“衙門也管著人丁戶籍麼,每每生老病死都要記錄在冊,不然豈不亂了套?我們仵作的工作之一就是判定死亡原因,若是正常死亡自然最好,但也不乏渾水摸魚試圖偽造的,可不比正大光明的凶殺案來的輕巧。”

白寧點了點頭,“怪不容易的。”

頓了頓,又難掩好奇道:“我能跟去瞧瞧麼?”

在認識晏驕之前,她還沒見過仵作呢,更沒想到一名仵作竟會對案件偵破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就有些蠢蠢欲動。

晏驕一愣,失笑道:“你還是頭一個想主動跟去現場的呢。”

白寧知道她的意思,有點驕傲的說:“我打小也是兵營裡長大的,打仗的時候自不必說,便是平時對練,拳腳無眼,哪裡能沒個損傷?自然不怕。”

晏驕抿嘴兒一樂,心道這個同你口中說的什麼損傷可不是一回事。

龐牧他們可是屍山血海的戰場上下來的,見過的慘狀之多難以形容,可不照樣吐得苦膽汁子都出來了,如今一聽凶案現場還都一個個兒菜雞似的……

弗萊格立的太高太快,那是要打臉的啊姑娘。

不過開死亡證明雖然不如案件驗屍來的嚴格,無關人員出現也不大好吧?具體怎麼辦,最好還是請示下龐牧。

進去通報的人很快就出來了,身後還跟著手拎鴿子籠的小八,裡頭一隻通體雪白的信鴿不斷扭著小腦袋,咕咕低叫。

“才剛知府孟徑庭來了,大人一時走不開,偏這幾日衙門上下忙得很了,如今齊大人也沒空呢。”

晏驕笑道:“槐陽鎮快馬來回半個時辰就得,我去去就回,也不必勞他們大駕。”

眼見著如今龐牧也不像剛開始那樣遮掩了,不然單是孟徑庭親至這一條,就足夠給他扒一層馬甲了:

於公,孟徑庭是知府,龐牧是知縣,即便公事往來,也隻有知縣去拜知府的份兒;

於私,孟徑庭好歹也是一方大員,若非忌憚,又怎麼會如此低調?他人都來了,可衙門上下竟都沒聽到風聲。

卻聽小八道:“年底亂著呐,大人終究不放心,打發我跟著,還說白姑娘若想去,也不必攔著,隻是須得聽晏姑娘指揮。”

這話就是對白寧說的了。

白寧見自己能跟去長見識就喜出望外了,當即點頭,“我曉得分寸。”

小八又舉著鴿籠說:“馬兒再快,也不比鴿子雙翅。咱們把它帶上,若有個什麼,也好及時通信兒。”

賈峰也不是磨嘰的,稍後四人一並去取了馬,直奔槐陽鎮而去。

雖是寒冬,但天上一碧如洗,連雲彩都少見,竟也無風。鑲著金邊的大日頭懶洋洋曬著,幾人縱馬跑了會兒,大氅下頭便漸漸有了汗意。

路邊樹叢裡有麻雀趁著熱乎勁兒跑出來覓食,一陣馬蹄響起,驚得它們成群掠起,撲撲楞楞的飛遠了。

如今晏驕的馬術已經很好了,隻要不玩花樣,飆速和急刹車都不是問題,這無疑大大提高了趕路速度。

“前麵就是槐陽鎮了,”小八朝前方揚了揚下巴,“進去直走後第三個岔路口往東拐第二家就是。”

“這地方我們來時經過了呢,”遠遠看見那一排大槐樹之後,白寧忽然醒悟過來,忙道,“就是我跟你們說遇見的那個傻大個兒,正是前麵那個鎮子上的。”

賈峰跟郭仵作一樣是本地人,聞言便道:“那就是棋山鎮,聽說是因為曾有人在山中遇見仙人下棋……”

小八失笑,“那怎的不叫仙山鎮,或是仙人陣?”

幾人胡亂說著,不多時便來到死者楊老二家中。

古時人口流動性差,多是同姓聚族而居,是以同村中人大多一個姓氏,多有親緣關係。這槐陽鎮中百姓大多姓楊,村外多種槐樹,而槐樹性陰,為陰陽調和,便以諧音做槐陽鎮。

楊老二家住在鎮子邊緣,土牆有些崩壞,牆頭都長草了也無人打理,想來日子不大寬裕。

他的三個兒子都在院子裡等著,見他們亮了公文和腰牌,忙誠惶誠恐的將人請進來,幾個女人還端了熱水出來。

白寧本就不渴,又見竟直接用碗盛水,且三隻碗還不一樣花色,邊緣更有不明痕跡,而端著碗的女人們指甲縫裡都是黑泥,走動時熱水頻頻與手指接觸,頓時連胃口都失了七分,哪裡會喝?

見她沒了在衙門誇海口時的從容,晏驕心中暗笑,對楊家人道:“不必忙活了,冬日天短,我們還要趕回去忙彆的,不知老人家遺體現在何處?”

楊家兄弟愣了下,似乎想起來什麼,“姑娘就是仵作?”

晏驕習以為常的點頭,“對。”

楊家人不敢多言,忙把人領過去,隻是那幾位女眷卻頻頻掀開門簾子偷看。

他們也是聽說過衙門裡有位女仵作的,大家都本能地以為乾這行兒的肯定都是粗壯如熊、麵目醜陋的惡婦,誰知今兒見了真容才知是大錯特錯了。

還有另一個美貌姑娘,竟也是衙門的人?什麼時候公門裡頭也有這麼多女人吃飯了?

農家院子大而雜亂,兩邊廂房分彆住著已經娶妻生子的長子、次子兩家,還有據說正在商議議親的三子,正房給死者楊老二居住。他的老伴兒五年前已經去世,如今正是獨居。

此刻正房的門窗都大敞著,略走近了便能聞到一股惡臭,白寧本能的皺起眉頭,反應跟圖磬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捂住口鼻,甕聲甕氣的問道:“不是今兒早上才剛沒的麼,怎的這個味兒?”

即便屍體腐爛,也不會這麼快啊。

長子楊貴訕訕道:“俺爹是一口痰沒上來,憋死的,這個,這個少不得屎尿橫流……俺們已經用草木灰清理過了,隻是這個味兒,估計還得散散。”

白寧已經有些聽不下去了,一張桃花麵青白交加。

她是做了心理準備,可準備的是麵對血肉模糊的場景,而不是這……這臭氣熏天的!

晏驕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指著外麵日頭影兒道:“你先在外麵等等吧。”

白寧素來倔強,一聽這個,反而咬了咬牙,“是我自己鬨著要來的,事到臨頭反而退縮,成什麼人了?聽說你有祛味兒的油膏,且借我抹抹。”

見她執意如此,晏驕也不好強求,又對小八低聲吩咐道:“你留在外麵警戒,以備不時之需。”

若是無事還好,萬一有事,好歹他們四個人不能叫人一鍋端了。

小八點點頭,不動聲色的退到外圍。

楊老二今年六十三歲,在鄉間也算高壽,聽說早年就有咳痰之症,楊家幾個兄弟說起這事,也都顯得很坦然。

“雖說不舍得,可總有這天不是?”楊貴生的憨厚,此刻抹著淚道,“前些日子他還說看見俺娘了,壽衣棺材俺們也都預備下了,如今看著,估摸著是俺娘在下麵寂寞,這才把俺爹叫下去一塊兒過年了。”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封建思想不可取啊!晏驕左耳進右耳出,打量完室內陳設後又例行公事的問:“你們幾時發現老人去了的?”

“寅正三刻,”楊貴肯定道,“俺一直是這個時候來給他老人家喂飯的,結果……俺當時摸著還熱乎哩,恨得了不得,要是能早過來瞧瞧就好了!”

次子楊興跟著點頭,“是呢,每日早起都是大哥乾的,今兒他一喊人,俺們就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