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8150 字 3個月前

散掉的骨架給打撈帶來空前難度, 撈屍隊一忙就是一日一夜,除了一開始李家祖墳旁邊的河彎之外, 廖無言又推測出了另一處沉屍地點, 同樣撈出許多屍骨。

死去的孩子們都太小了,饒是基本確定全是女孩兒,可因為身體還沒發育完全, 個人特征不明顯, 外傷也不多, 導致根本沒辦法具體到個人。

晏驕和聞訊趕來增援的郭仵作、賈峰, 並都昌府內幾名仵作埋頭苦乾,也隻能勉強根據屍骨的大體年齡分成幾堆。

火把已經換過一輪,東方的天際開始泛起魚肚白, 可晏驕還沒有停下休息的意思,都昌府幾名仵作年紀偏大,這會兒已經快撐不住了。

都是常年跟衙門打交道的, 大家對政治風向也頗敏感:

都昌府境內出了這樣綿延多年的大案, 前頭已經卸任的知府們暫且不提,孟徑庭這個在任的著實脫不了乾係。

眼見正主都不在, 龐牧又一副隨時要殺人的架勢, 便都不敢吭聲, 隻是偷偷活動下僵硬的手腳和腰背,又繼續睜著腫痛的雙眼忙活起來。

晏驕機械的梳理著那些白骨,腦海中空白一片,好像隻要再努力一點, 這些可憐的孩子們的亡魂就能……

不,她現在所做的,也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死者,永遠不可能再複活。

“差不多了,”龐牧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低聲道,“歇歇吧。”

晏驕擺弄骨頭的動作不停,兩隻眼睛直勾勾盯著手中那顆小小的骷髏頭,聲音沙啞,“你說,我們為什麼不能早一點發現?”

她想拚湊來著,但大家的骨頭都太像了,根本無處下手,最後不得不放棄。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龐牧歎了口氣,不由分說把人從地上提起來,按到一邊的躺椅上,又強行給她蓋了毯子,“先睡一覺,等會兒還要審案呢,沒精神怎麼成?”

因受害者出乎意料的多,龐牧索性命人就地安營紮寨,如今河岸上已經一溜兒排開十幾頂半開的帳篷,供大家輪流休息。

晏驕還想掙紮著起來,可一撐胳膊才發現身上軟綿綿的,所有的力氣都被耗儘了,龐牧伸手一戳,她就再次躺了回去。

“我睡不著。”晏驕搖頭,一雙眼睛紅彤彤的。

隻要一閉上眼睛,好像就能聽見無數女孩子淒厲的哭喊,看見她們絕望的掙紮。

她們還這樣小,死去的時候,該多麼無助呀。

龐牧重新替她掖了掖毯子,極儘輕柔的吻了吻額頭,“睡吧,有我呢。”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帶有難以形容的安撫力量,晏驕隻覺沉重的倦意滾滾襲來,從四麵八方將她包裹,來不及再說什麼,便已沉沉睡去。

等晏驕睡著之後,龐牧又親自去查看了進度,打發幾名仵作暫且休息,並安排林平等人分兩班倒換作業。

已經暫時徹底丟開弟子的廖無言同樣熬紅了眼,同樣睡不著,正抱著一壺濃茶不斷的喝,又念念叨叨的在紙上劃拉著什麼。

見龐牧過來,他麵帶急色道:“眼下我做兩種猜測,一是這種魚隻吃腐肉,這倒也罷了;二是也吃新鮮血肉,彆處也有,卻有些不妙,須得叫百姓們留神才行。”

龐牧點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又奪了茶壺,隨手丟給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小八處理,“我已問過林平,他算是見儘了都昌府內外九成九的魚,隻說與原先一種魚頗像,我又問過幾個本地漁夫,也沒在彆處見過。”

“大人的意思是,”乍一沒了茶壺,廖無言還有些不適應,習慣性的抓了抓手指,這才道,“這些魚本也是尋常魚種,隻是恰好薛家莊的人年年活祭,它們吃了腐肉,有了變化?”

“我是這麼想的,”龐牧點頭,“我也打聽過了,因這一帶多有墳場,本地人十分忌諱,從不肯在本條支流內捕捉河鮮,自然也不大留心裡頭有什麼魚。”

聽了這話,廖無言才算放了心,又難掩好奇道:“隻是我不大明白,他們要如何用這魚?”

龐牧本是過來勸他睡覺的,畢竟文人總是體弱些,奈何對方此刻明顯是濃茶喝多,過於亢奮,勉強無用,也隻好說了。

“那薛氏倒是想交代,奈何薛家莊的人從來不許女子參與正事,她也隻是隱約偷窺過幾眼,貌似是隻取魚骨,魚肉之流都喂狗……薛家莊私兵雖已被仲雲剿滅,下剩的卻都瘋魔一般,聽不進人話,口口聲聲河神、祖宗的,”龐牧厭惡道,“如今即便審案也隻是雞同鴨講,我懶得廢話,且多多的餓幾頓再說。”

這一餓便到了次日晌午。

睡夢中的晏驕是被飯香熏醒的。

她記得入睡時天色微明,可這會兒,卻已日頭高照,而瞧著外頭情景,怎麼都不像隻過了半天的樣子。

“醒了?”龐牧笑著招呼道,“你都四頓沒吃了,先喝碗熱粥。”

四頓?晏驕迷迷瞪瞪的走過去,猶如一團漿糊的腦子漸漸回神:她足足睡了一整天還多?

不光她,廖無言和龐牧他們也都輪著休息過,前後腳起來,衣裳頭發都不大整齊。

濃鬱的米香瘋狂朝晏驕襲來,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感到胃壁都快被自己消化了,忙去龐牧身邊坐下,捧著碗就喝,結果又被燙出眼淚。

眾人失笑,龐牧忙將自己那碗反複倒了幾個來回,又狠狠吹過,“你先喝這個。”

晏驕是真的懷疑自己下一刻就要餓死了,也顧不上推辭,一口氣灌下去半碗,等腹中饑餓感淡去,這才有工夫問回來的齊遠。

“發現了幾個地窖,除了剩餘私藏鐵器之外,裡頭有十來個女子,其中三個還大著肚子。”說起這些來時,齊遠的表情中充滿極度的鄙夷和憎惡,如同在描述一堆會喘氣的垃圾。

“女人?”晏驕驚訝道,“也是薛家莊的?”

“應該不是,”齊遠搖頭,“我叫薛氏認過了,她說從未見過。隻是莊上偶爾也突然會有嬰兒出現,可她確認期間並未有女子有孕,但每每官府來查驗人口時,卻也有了爹娘……”

大約是被囚/禁的年月太久,中間又遭受著非人的折磨,那十來個女子都不同程度的瘋了。會打人還算好的,大多數便如行屍走肉,不管他們問什麼都沒有任何反應。

剛捧起第二碗米粥的晏驕頓時覺得吃不下去了。

素來少年老成的圖磬此刻也有些抓狂,“沒法兒審,知道內情的無非薛家莊的人和這些女子,可前者認準了什麼河神,死不開口;後者卻又這般……”

齊遠冷笑一聲,“依我說,左右都是些走火入魔的死腦筋,倒不如就地殺了乾淨。”

話雖如此,可他也知如今不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時候了,總得照規矩辦事。

這時,劉捕頭從遠處跑來,緊繃許久的臉上竟意外有了點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