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9292 字 3個月前

晏驕進來之前,龐牧已經言簡意賅的將方梨慧一案說明, 又隱去己方與任澤私下相識一段, 直接列出幕後黑手。

本案牽涉數位前任、現任朝廷官員, 更有考生冒名頂替, 可謂聖人繼位以來頭一號大案, 由不得聖人不發怒。

當時聖人正在看下頭幾位考官送進來的考卷, 預備這兩天就定下名次, 誰知原本的狀元之選竟牽涉到這樣一樁錯綜複雜的案情之中……

一開始,聖人意欲將祝溪除名,不明就裡的幾位考官不乾了,覺得聖人此舉實在沒有道理,非鬨著要個說法。

無奈之下, 聖人隻好說他是冒名頂替, 幾位考官一聽,迅速分為立場鮮明的兩派, 一方說此風不可長,必須殺之, 以儆效尤;另一方到底愛惜人才,始終覺得難以割舍, 覺得可能是有難言之隱。

此案牽涉甚廣,聖人本不欲告知這些須發皆白的老書蟲們, 奈何越是讀書人越是一根筋,他越含糊其辭,幾個考官就越是打破砂鍋問到底, 最後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直言要去太廟撞死。

聖人給他們折磨的沒辦法,隻好據實相告。

這下好了,五個考官齊齊開罵,一邊集體罵張橫、方封等斯文敗類和閔行勇這類混賬禽獸,一邊還抽空攻擊彼此,繼續堅持自己保護人才或是維護律法尊嚴的原則。

晏驕才把掌握的證據呈上去,一位乾瘦的老考官就上前道:“陛下,那任澤冒名頂替固然有錯,但歸根結底也是迫於無奈,錯不在他,情有可原啊陛下。”

話音未落,另一人就據理力爭道:“情有可原,說的輕巧,他已然觸犯國法,若此時網開一麵,日後必然人人效仿!屆時朝廷和律法威嚴蕩然無存,何談治理?

“若說依法,那每每大赦天下時,你們怎麼不說?”瘦老頭的盟友跳出來喊道,“那些裡頭全是些打殺人命的罪犯,你們怎麼不攔?縱觀古今,以情動人者還少麼?那任澤雖有錯,可他卻不曾害人,如今皇榜未登,世人皆不知,又哪裡來的顏麵儘失?”

“說的輕巧,”第四人嗤笑道,“僅憑一麵之詞,你們如何敢斷言任澤真的無辜?焉知原來的祝溪不是被他所害?”

晏驕從來不知道讀書人吵架會這麼激烈,腦袋都快炸了,聽見這話後忍不住道:“我們已經找到真祝溪的屍骨驗過,雖然皮肉和相關軟組織都已經爛沒了,但留下的骨骼非常完好,沒有任何外傷痕跡。況且若果然是任澤殺人頂替,說是自己撿的豈不更好?何苦非要扯上天香樓?”

見她一個女子突然開口,有幾個老頭不覺皺起眉頭,才要出言嗬斥,卻聽聖人淡淡道:“你繼續說。”

成敗在此一舉!

晏驕咬了咬牙,暗中給自己鼓勁,“誠然,也不排除內傷或是其他不損毀骨骼的殺人方式,但那種概率本身極低不說,也沒有證據不是嗎?根據律法,疑罪從無,不管是我還是全天下其他公平正義的仵作,都會堅持這個結果!”

她憋著一口氣說完,結束後卻發現屋子裡安靜的嚇人。

過了一會兒,才聽聖人語氣複雜道:“你膽子倒是大得很。”

疑罪從無,這四個字概括的倒是簡單明了。

最初的緊張過後,晏驕漸入佳境,隻想著自己是跟大領導彙報工作,當即不卑不亢道:“陛下謬讚,不過本分而已。”

聖人意義不明的嗯了聲,突然轉換話題,“叫秦青和仵作蘇本進來。”

秦青和蘇本這輩子頭一回估計也是最後一回麵聖,都唬的了不得,哆嗦了好久才把舌頭捋直了,斷斷續續交代了所有能交代的東西。

有晏驕珠玉在前,聖人顯然對他們的表述能力不太滿意,全程皺眉,確認無誤就直接把人攆走了。

“此事不許外傳,對任澤的處置,朕還要再做斟酌。至於方梨慧一案,交於刑部、大理寺、都查院三司會審,”他掃了龐牧和晏驕一眼,又道,“你二人從旁協助。”

龐牧和晏驕謝了恩,又追問道:“那驗屍一事?”

聖人用手指敲了敲書案上厚厚幾摞證據,“準。”

攆走了幾個喋喋不休的考官,聖人獨獨留下龐牧和晏驕,兩人偷偷交換眼神,都有點兒猜不透聖人的心思。

“你們早就知道任澤底細,卻有意縱容,隻待朕入套,是不是?”聖人端起茶盞,有一下沒一下的刮著裡頭的茶梗,儀態優雅從容,可說出來的話卻叫人膽戰心驚。

晏驕猛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下一刻就見龐牧轟然跪了下去,聲音不比她剛才的小。

“陛下明察秋毫,不過隻說對了一半。”

聖人輕笑一聲,聽不出喜怒,“哪一半?難不成朕還冤枉你了?”

“也不敢說冤枉,”龐牧語氣平靜道,“臣與驕咳,臣與晏仵作確實早就懷疑任澤身份,可才剛也說了,沒有證據。臣也實在是有心無力。”

聖人道:“那你們現在倒是敢說了?”

龐牧道:“他自己承認了。但還是那句話,臣等信他說的,但若要說實打實的證據,現在普天之下誰也拿不出來。”

這就是這幾年任澤敢在外麵拋頭露麵甚至參加科舉的底氣:誰也不可能真正揭穿他。

聖人沒說話。

晏驕從剛才就一直學電視上那樣低著腦袋聽這對君臣兼隨時可能化為烏有的基友打嘴仗,這會兒實在是撐不住了,本能的悄悄抬眼瞄了下,結果愕然發現聖人也正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她懷疑空氣都凝滯了。

事後回憶起來,晏驕都不知自己哪兒來的包天狗膽,竟衝聖人露了個傻兮兮的笑。

聖人刮茶梗的動作僵在半空中,過了會兒,竟主動彆開眼了。

外頭的銅壺滴漏滴滴答答,合著窗外傳來的呼呼風聲,越發叫人焦躁難耐。

過了許久才聽聖人道:“定國公知情不報,其罪難饒;但念其主動查案,功過相抵。至於任澤,朕不殺他,卻也不可能真叫他踏入朝堂,不然律法便成了一場笑話。朕會擬旨,暗中革去他所有功名,貶為庶人,此生不得再參加科舉。”

晏驕和龐牧先是一愣,然後對視一眼,顯然都明白了聖人的意思。

若果然要將任澤打回原型便是賤籍,何談科舉?聖人這麼說,就是願意複他為良籍?

晏驕好一陣頭腦風暴,拚命回憶著看過的律法文書,終於找到一條對應的:非良籍不可入公門。

也就是說,即便任澤不能科舉為官,但……龐牧以後可以大大方方聘用他啊!

聖人就見下麵兩顆腦袋眼巴巴看著自己,真是喜不得氣不得,當即丟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趕緊滾去成親吧,彆在這裡眉來眼去,看的朕心煩。”

次日,皇榜公開,衛藍奪魁,榜眼和探花都是不認識的舉子,祝溪的名字徹底消失。

晏驕等人來不及慶祝初步勝利,撇下衛藍自己參加瓊林宴並等候選官,帶著聖旨跟刑部精英們組成的大部隊直奔習慶府。

晏驕是頭一次經曆三司會審這樣的大場麵,也就是到了現在才基本弄明白,刑部是行動派,主要負責前期案件審理和調查,類似後世公安部兼司法部;都查院顧名思義,主要負責監督;大理寺相當於後世的最高人民法院,負責最終宣判和法律修訂等,分工非常明確。

到了習慶府之後,張橫一乾人等被抓的抓、抄的抄,晏驕順利拿到了方梨慧的屍體。

確切的說,是骨頭。

時隔兩年多,這個慘遭毒手的姑娘已經隻剩下累累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