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7943 字 3個月前

任澤這一聲喊得雖響,但周圍人聲鼎沸, 除了附近幾人之外幾乎無人聽到。

前頭騎馬負責警戒的圖磬本能的扭頭瞧了一眼, 又順著任澤揮手的方向搜索人群, 微微挑了挑眉, 一言不發的重新轉了回去。

倒是馬車外的宋亮也跟著胡亂看,可惜人頭攢動中瞧不出任澤到底在與誰道彆,便憨憨問道:“你娘來送你了啊?”

任澤拚命往後看了最後幾眼,見煙巒等人著實擠不動了,這才戀戀不舍的縮回馬車, 渾身沒了力氣一樣合了眼, 輕輕嗯了一聲。

“真好啊。”宋亮悠然歎道。

任澤下意識睜開眼睛, 就見這莽漢麵上竟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你還有娘啊, ”宋亮摸了摸鼻子,“我娘在我七歲時就死了。”

任澤怔了下,心底突然有種封存已久的情緒轟然傾瀉,肆意奔流。

他抬眼看著不斷晃動的車簾, 笑容如雪山清泉, “是啊, 我還有娘啊。”

隻要活著, 總會有希望的。

冬日在北方趕路實在不是什麼有趣的經曆,沒得景看, 沒得馬騎。大隊人馬又提不起速度,一天從早到晚窩在沒有實際減震功能的馬車上,晏驕簡直佩服死沒有孕吐的白寧了。

好在峻寧府距離京城不遠, 像他們這樣不緊不慢的走,也不過十來天就能到。

臘月初十這天晚上宿在驛站裡,馬車才剛停穩,大家便迫不及待的跳下來活動肢體。

廖蘅披了件銀灰色狐狸皮鬥篷,巨大的帽兜將她大半張臉都藏在裡頭,隻露出兩點圓鼓鼓的腮頭。

小姑娘火氣旺,裡頭穿得紮實,外麵又罩了厚厚的皮鬥篷,都熱的出汗了,鬨著要脫衣服,被董夫人冷酷無情的按了回去。

廖蘅噘著嘴吧,抬起小短腿兒去踢地上積雪,眼角餘光瞥見晏驕後便脆生生喊了句,“小姑姑!”

“哎呦咱們榛兒餓了吧?”晏驕彎腰接了衝過來的小炮彈一把,笑道,“晚上咱們涮鍋子。”

旅途疲憊,小姑娘胃口也不大好,今天中午幾乎沒吃,大家夥都有些擔心。不過這會兒見她這麼精神百倍的,估計沒事兒。

廖蘅一個勁兒點頭,又特彆點菜說:“要酸菜的!”

這幾日坐馬車,她就沒正經梳頭,那帽兜沒了支撐,隨著她的動作不斷下滑,幾乎連鼻子都要擋住了。

這次進京,晏驕和龐牧提前給親朋好友準備了許多禮物,除了現在大祿朝獨一無二的烈酒“醉煞神仙”外,還有她獨家秘製的臘腸、火腿和肉脯等物。

大家都不是外人,也不來那些虛的,各種小吃尤其多,其中就有廖蘅小姑娘鐘愛的酸菜。

這小丫頭雖然是個出身書香世家的閨秀,但口味非常豪放且包容萬千,愛吃氣味濃烈的鬆花蛋、豆腐乳,還有今年晏驕剛想起來的酸菜包子等一係列酸菜製品。

晏驕噗嗤笑出聲,幫她往後按了按帽兜,就見這臉蛋紅撲撲的小姑娘衝自己神秘兮兮的招了招手。

晏驕也學著她那樣神秘的湊過去,低聲道:“什麼事?”

廖蘅鬼鬼祟祟的偷瞟了下自家爹媽,見他們沒注意才扯著自己的領口哼哼道:“小姑姑,我好熱啊。”

晏驕笑得不行,心道這就是長輩覺得你冷啊。不過這幾天又陰又冷,小姑娘捂了一身汗,直接脫衣服非感冒不可。

這麼想著,晏驕索性把小丫頭抱了起來,三步並兩步衝到驛站裡頭去,“走走走,小姑姑帶你進去!”

廖蘅尖著嗓子叫了一聲,然後摟著晏驕的脖子咯咯笑作一團。

她們兩個鬨得歡,周圍一群人都跟著笑,七嘴八舌的說些“小心”“彆摔了”之類的話。

剛從馬車上下來的任澤看得出了神,好像在看眼前,又好像在穿透這一幕,看向某些遙遠而模糊的記憶碎片。

當他還是任少爺時,父親、母親、兄長,似乎也曾這樣陪自己玩耍……

也不知看了多久,任澤突然覺察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下意識望過去,發現竟是圖磬。

他在瞬間收斂心神,麵上不動聲色的笑道:“來日晏大人成了親,也必然是個好母親。”

他笑的像往常一樣自然柔和,仿佛真的隻是在感慨晏驕與廖蘅的玩鬨。

然而圖磬卻沒有被轉移注意力,反而一開口說的就是在外人聽來莫名其妙的話,“若無聖人親旨,官妓世代不得翻身,亦不在大赦天下之列。”

此言誅心,任澤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老實說,龐係成員待他仁至義儘,其中晏驕、齊遠之流更是熱心快腸,任澤感激不已。但唯獨這位出身高貴的圖大人,任澤卻一直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好像一直都這麼淡淡的,既沒有表現出厭惡,更沒有欣喜,好像,好像任澤就隻是路邊的一棵樹,樹上開的一朵花,沒什麼值得留意的。

可此刻圖磬卻突然說了這麼老長一句話,任澤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聲。

他努力平靜道:“大人看見了?”

頓了頓,任澤又狠狠吸了口氣,坦然道:“我不後悔。”

本以為會迎來疾風驟雨,然而那位圖大人的眼神中卻忽然多了點兒古怪。

任澤微怔,莫非自己猜錯了?

良久,才聽圖磬道:“男子漢大丈夫,既放不下,何不建功立業,來日求得聖人恩典。”

官妓不得無故赦免複籍,但若真有一個人願意用大功勞抵扣,聖人必然也樂得順水推舟。

這是圖磬跟任澤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像極了一串悶雷,筆直的炸在他腦海中。

圖磬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反應,說完就走。

那頭白寧見他遲遲不跟上,也不隨眾人進去,隻是立在門口等著,“做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