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9152 字 3個月前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龐牧就在正麵朝夥房門口的桌邊大馬金刀坐著, 燕櫻和堂溪才剛進門, 他就淡淡一眼掃過去。

那二人頓覺好似被針紮一樣,俱是一驚,心道這人怎麼來了?

若在平時,他們自然是巴不得上前攀談,可如今……

堂溪到底沒什麼城府, 電光火石間掌心已經淺淺沁出汗水, 心如擂鼓的瞟向師兄燕櫻。

燕櫻此刻卻顧不上安撫他, 隻在腦海中飛快思索起來:他們的手腳向來都是極乾淨利索的, 而且大人自然也犯不著再事後告訴, 所以晏驕應當不知情。既然如此,定國公必然也是不知道的。

想到這裡,燕櫻心下稍定, 便掛上一副驚喜交加的表情,忙帶著師弟上前行禮,“見過定國公,也不知您是什麼時候來的, 若有怠慢之處,還望恕罪。”

堂溪早就習慣跟著師兄做,便也一掀袍子行了禮。

大祿並不怎麼提倡見人就跪,官員間尋常見麵隻需行揖拜禮,不過對於初次拜見官爵遠超自己的人時,往往會跪拜以示尊重, 第二次就不必了。

都說定國公為人豪爽灑脫,並不在意繁文縟節,本以為他也會像傳言中那樣叫他們師兄弟二人不必多禮,甚至燕櫻自己都做好了順勢起來的準備,卻不曾想到,龐牧竟一言不發,真就眼睜睜看著他們徹底跪了下去。

膝蓋觸地的瞬間,燕櫻腦中嗡的一聲,一顆心也隨雙膝一並如墜冰窟。

此時此刻,他滿心滿眼隻有一個念頭:龐牧知道了!

但燕櫻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對方究竟是如何知曉的?

說到底,沒上過戰場的人永遠也不體會不到諜報人員無孔不入的可怕……

其實龐牧剛才已經跟晏驕吃飽了。因如今驗屍的結果出來了,仵作們便可以暫時休息一下,他把人哄回去補眠之後,又叫了一壺酒、幾樣小菜慢慢的吃,專等這二人到來。

他雖不總在朝堂之上摸爬,但卻擁有野獸一般的直覺和窺探人心的本事,一眼就看破燕櫻小伎倆,當即在心中冷笑出聲。

“哦?你們識得我,我卻不識得你們。”龐牧佯裝不知,慢條斯理道,“我久不回京城,如今的年輕後生都不認識了。”

小些的堂溪隻怕都比龐牧要大,燕櫻一聽這話就覺不妙,猜測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來興師問罪來了。

他從來都隻在傳聞中聽過定國公的威名,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份壓力會筆直的落到自己頭上,一時間竟有些亂了方寸,不知該如何作答了。

偏神經粗大的堂溪還在習慣性等著師兄主動開口,等了會兒沒等到,就想著決不可叫定國公乾耗,忙賠笑道:“卑職地字乙號捕頭堂溪,這是我師兄,天字甲號燕櫻。久仰定國公大名,一直無緣相見,今日得見,可慰平生!”

龐牧這輩子聽過太多太多阿諛奉承,對此早已麻木,隻是渾不在意的嗯了聲,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堂溪活到這麼大,除了當年練武受罰之外,還真沒在大冬天跪過,不過一會兒便覺雙膝麻木疼痛。可偏偏上頭的人似乎忘了叫他們起來……

他尷尬的扯了扯嘴角,想活動下卻又不敢,身子都快僵了。

原本夥房內還有幾個在吃飯的衙役和捕快,可那些人早在這師兄弟倆跪下去的瞬間就見勢不妙溜了:須知早起他們瞧見定國公時,想行跪拜禮可是被對方一口叫停了呢。

神仙打仗,凡人遭殃,兩邊哪個都惹不起,隻好跑了。

如今偌大的夥房內僅存的三個人都不開口,氣氛頓時凝滯起來。

饒是粗線條如堂溪此刻也已察覺到不對,後知後覺的想到了某種可能性,腦門兒上刷的冒出來一層油汗。

他這人一緊張就刹不住嘴,回過神來時已經聽自己乾巴巴道:“家父乃前任總捕頭堂銘,這個,這個也是仰慕國公爺久矣……”

話未說完,堂溪就見龐牧忽然扯了扯嘴角。

不是那種發自真心的笑,而是明顯的,帶著一種類似於大人看不懂事胡鬨的孩子一樣的遷就敷衍的笑。

龐牧確實挺瞧不上堂銘的。

昨兒宮宴的幾個時辰裡,小四和小五就已經將燕、堂二人的背景摸了個底兒朝天:

那燕櫻本為獵戶之子,當年堂銘外出辦案,喜他靈巧和一手好箭術而收做弟子,這麼些年下來,倒也混了個人五人六。反倒是小兒子堂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雖不算蠢鈍,但也著實沒有什麼特彆出色之處。

再說那堂銘本人,年過六旬,五年前正式退了,他這輩子統共就兩個愛好:收徒弟和查案。迄今為止已經收了將近三十個徒弟,奈何除了燕櫻和堂溪之外,竟都十分默默無聞,勉強塞到下頭諸多府州縣內混吃公飯。

偏這兩個最出息的徒弟竟還是這般品性,叫人如何不輕視?

畢竟本事不夠還能曆練,可若從根兒上就壞了,那就真沒救。

龐牧懶得跟人繞彎子,將杯中殘酒抬手飲儘,冷聲道:“既掛了這身皮,當思為國分憂,為民做主,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莫要背後做那等小算計,叫人不齒。”

“若有不服,堂堂正正拎出來單挑,便是輸了,我也敬你們是條堂堂正正的漢子!”

燕櫻和堂溪剛聽了個開頭就麵上青一陣白一陣,隻覺那一字一句都好似滾燙的刀子往心口紮。

他這話說的實在簡單粗暴,叫人想裝瘋賣傻都不能夠。

說到最後,龐牧眸色一冷,厲聲道:“如今的江山是數十萬將士和黎民百姓的血肉鑄就,老子多少年帶人屍山血海淌過來的,誰若好日子過夠了,敢因一己私利動了歪主意,彆怪我手下無情!先斬了他的狗頭祭帥旗!”

說罷,抬掌一拍,那厚實的酸棗枝桌子便轟然碎裂。

燕櫻和堂溪不由身心劇震,頭腦中一片空白,隻覺脊梁杆兒裡的力氣都被人抽走了,腰下一軟,險些跌坐在地,連龐牧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龐牧從夥房出來時,卯時已過,可濃密的烏雲卻結結實實擋住了陽光,隻把鵝毛大小的雪片鋪天蓋地的往下砸。

晏驕到底不放心,回房躺了兩刻鐘就出來看情況,兩人半路就遇上了。

“下大雪呢,出來做什麼?”龐牧皺眉道,“有事自有人去叫你。”

“我是怕你把人打死了。”晏驕失笑,“可彆忘了我還是正經捕頭呢,哪兒就那麼閒!”

龐牧乖乖點頭,麵上終於又重新有了笑意,拱著手奉承道:“是我忘了,晏大人原諒則個。”

兩人低聲交談著進到邵離淵所在的屋子時,正見他在聽一個衙役道:“……臨清先生直接就叫店家幫著把人扭送過來了。”

“臨清先生?”晏驕和龐牧一聽這個名字就驚訝了,“他不是被廖先生罰了禁閉麼,這就又能出門了?他送了什麼人來?”

邵離淵叫他們坐下,“外麵已經出現了流言,不過目前傳播不廣,這倒要感謝臨清先生。”

原來臨泉雖被罰,但哪裡耐得住?便於昨日趁廖無言等人入宮赴宴之際,蠱惑了看守跑了。

他素日居無定所,從廖府跑了之後直奔青樓,今兒一大早又去茶館聽戲,結果就聽隔壁包間有人在大聲說什麼“大祿瞧不起人,三皇子意圖淩/辱陂刹郡主未果後惱羞成怒,直接將人燒死了。”

臨泉雖不在朝堂,可政治嗅覺卻出奇敏銳,再聯係昨晚聽到的風聲和近來局勢,當機立斷叫了跑堂一起將人捉了送到刑部,後得知邵離淵在這邊,便親自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