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番外【任澤 方梨慧 一】(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6877 字 3個月前

又是一年春帶雨, 滿樹梨花惹人憐,清風吹得滿池皺,簌簌衣衫徒襲染。

習慶府自古多出文人,好像水土裡就帶了那麼點兒翩然氣韻,以至下頭尋常百姓也慣愛賞花鬥草,做些風流雅事。

這日城外起了花神廟會,熱鬨非凡, 又從昨兒夜裡就飄了點薄雨,出來尋花問柳的人便少了許多, 連著天香樓的老鴇蘭姨都懶怠起身。

青樓楚館麼,白日裡本就不是正經營生的時候,難得人少, 索性偷個懶兒罷。

春日熏風天生一股纏綿,吹著春雨也有氣無力的, 牛毛似的一層慢悠悠蕩開去, 好似誰家朝天井裡抖了一蓬紗。

蘭姨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斜靠在二樓欄杆上朝外胡亂掃了兩眼,聽得走廊儘頭小門吱呀一聲響,搖扇子的動作頓了頓,便扭著腰肢起了身。

“抄完了?”她對這裡頭走出來的白衣少年問道。

那少年聞聲回身, 露出來一張好白淨麵皮, 約莫十八、九歲年紀,俊眉朗目,倒是清然好個相貌, 全然不似脂粉地出沒之輩。

“抄完了。”他微微笑了笑,恰似外頭吹皺的一池春水。

蘭姨當年曾懷過一個孩兒,可終究不能生下來,心下愧疚,每月便會使人抄幾卷經書燒了。他生的出色,一筆字也俊秀,打來了之後便慢慢攬了這活計。

看著他這個樣子,蘭姨心中既歡喜又難過,麵上卻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隨意的從袖中抽了一卷紙塞過去,“你不是整日家說什麼姓唐的官兒一筆好字天下少有,隻是常人難討要?噥,拿去玩吧。”

少年一愣,下意識展開看時,眉眼間就染了幾分欣喜,“您哪兒來的?”

蘭姨嗤笑一聲,有些得意的搖著扇子道:“男人麼,略灌幾杯黃湯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莫說叫他寫字,便是簽個賣身契也使得,值甚麼!”

少年的神色就複雜起來,遲疑道:“唐先生……不至於吧?”

傳說那唐先生品行高潔,從不留戀風花雪月之事,所以才能寫出那樣清冷孤傲的字,又怎麼會出入天香樓?

蘭姨捂著嘴咯咯笑起來,笑了半日才忍不住用塗了鮮紅豆蔻的手指點了點少年的額頭,幽幽道:“阿澤啊,你還是太嫩了些。”

男人,哪兒有不偷腥的?

見她這般,阿澤便漸漸垂了眼眸,再看手中那些紙張時,難免有些膩味起來。

蘭姨看出他心思轉變,也不戳破,隻是問道:“今兒下雨呢,還要出去麼?”

阿澤嗯了聲,順手將幾張紙折疊後揣到袖子裡,溫潤道:“今日城外廟會一帶必然人多,我去彈琴,想來掙得也多些。”

蘭姨歎了口氣,才要說話,卻聽他又低低道:“多攢些銀子總是好的。”

天香樓照顧他們母子他是知道的,他們卻不好揣著明白裝糊塗。

說來這世上的事當真奇怪,人的身份、處境甚至是品性都會變,可唯獨有一樣不會變:銀子。

官妓複籍無望,待來日他們母子老去,銀錢便是唯一指望了。

聽了這話,蘭姨便有些無奈,想說什麼到底沒說出口,“罷了,去吧,當心著些人。”

阿澤道了謝,轉身回另一個房間換衣裳、取琴去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蘭姨又搖了幾下扇子,到底覺得莫名煩躁,索性甩手走了。

天香樓乃是以歌姬、樂妓出名的地方,時常有獲罪官員家眷罰沒而來,雖也偶有皮/肉生意,到底還算女表子立了牌坊,略清高些。

這少年阿澤,便是數年前與一位小官兒太太,如今改名為煙巒的樂妓一同過來的。

蘭姨自己當年便是類似出身,樓內上下更多有走投無路之輩,見他們孤兒寡母的,難免有些憐惜,便都伸手拉一把。對這姓任的小子睜隻眼閉隻眼,也不叫他上台前來,隻在後頭做些抄寫、盤算的活計。而那煙巒說來也是可笑,分明都到了這個地步,每每賠笑彈曲兒掙了銀子來,卻還是巴巴兒的買了書給兒子讀。、

蘭姨時常也問,“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從良是不能夠了,科舉都不能考,還讀什麼呢?”

煙巒也時常被問住,眼底翻滾著淒苦,滿麵茫然的搖頭,“我也不知,可總不好眼睜睜看著他落得你我一般的下場……”

統共就這麼點念想了,若是再收了,真是不知該指望著什麼活。

兩個女人就都不說話,隻是怔怔發呆。

在天香樓這種地方,若不尋些指望,隻怕真要把人給逼瘋了。

卻說任澤出了擎一把歲寒三友油紙傘出了天香樓,穿過蒙蒙霧雨繞了幾個巷子,沿著大道一路出城去了。

每逢節日,出入城的人數便急劇攀升,為保安全,各處城門便會要求百姓們主動上前出示身份文書。核實身份時,那守衛見他是賤籍,不由詫異的多瞧了幾眼,待到最後,眼神中就帶了鄙夷和猥瑣。

這樣的視線任澤這些將年見過太多,如今心中已興不起波瀾。

“軍爺,我能走了麼?”他微笑問道。

那守衛愣了下,燙手山芋似的將文書丟過來,“哦,走吧走吧。”

任澤點了點頭,走出去幾步,卻已聽得背後幾人議論起來:

“青樓裡竟還有這樣的貨色?唬的老爺以為是個讀書人哩!”

“哈哈哈,你忒的見識短淺,聽說賣屁/股的入巷起來,更是彆有一番滋味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