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番外五 【齊遠 龐牧 二】(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8383 字 3個月前

小龐將軍才夾著齊遠走了幾步, 就被來報訊的通訊官攔下,“少將軍,您就這麼帶他去見元帥啊?”

小龐將軍一愣,順著他的視線往那孩子身上一打量,“嗨,我倒是忘了。”

救到這小子的時候,若非他胸膛還微微起伏, 眾人幾乎要懷疑也是一具屍體了:蓬亂的頭發結成一大團,掛在身上的爛布片實在不能被稱作衣裳, 便是那雙鞋,十根趾頭也露了八根,下剩的鞋底略一動便瞧得見腳底板……

本就是一身破布片, 才剛下河洗澡時又被一群沒輕沒重的大老爺們兒們硬扒了,更是稀碎。

總得弄件能遮體的衣裳來穿穿。

小龐將軍索性又將人夾回營帳, 彎腰在自己唯一一口箱子裡翻找起來。

他本就沒有幾件衣裳, 找來找去, 也隻好將看上去最短小的一件灰色短打丟過來,不大確定的說:“這是年初娘給我做的,穿了沒兩次就小了,你試試。”

這個年紀的少年正是長身量的時候, 偏他個頭躥的格外猛些, 好些衣裳穿不幾次就生生短了一截,露著胳膊腿兒,如今母親給他做衣服時便會預留出來一段尺寸, 待長高了、壯了,放開照樣穿。

然而就是這套最小的,套在齊遠身上也如同小孩兒偷了大人衣裳似的,差不多一個巴掌長的褲腿都拖在地上。

小龐將軍先是一愣,繼而拍著大腿放聲大笑,笑的齊遠滿麵漲紅,揪著同樣長一截的袖子不知所措。

等笑夠了,小龐將軍才叫了個會縫補的人來,將衣袖和褲腿縫了起來。

被人救了性命,如今又穿了人家的衣裳,齊遠幼小的心中既是感激又是窘迫。

他想起爹娘生前說過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話,一咬牙,又撲通跪下磕了幾個頭,“將軍,小人日後拿命還您!”

“小屁孩兒一個,老子要你的命做什麼!”小龐將軍皺著眉頭,再一次單手將他拽起來。

“我不是小孩兒!”齊遠猛地掙開他的胳膊,扯著嗓子喊起來,喊到後麵就掉了淚,“他們都死了,我就是齊家的男人!”

小龐將軍盯著他看了會兒,突然伸手,一指頭戳在他肩頭。

齊遠本就羸弱,又毫無防備,竟直接翻倒在地,腳上大了一整圈的鞋子甩出去老遠。

這一下摔得他頭昏腦漲,還在地上掙紮時就聽那人居高臨下道:“這樣的男人?”

齊遠一張蒼白的臉頓時漲的血紅,一咬牙,又強撐著要起來。

“還真是個犟種!”小龐將軍頭疼道,索性在他跟前蹲下來,苦口婆心道,“你說說你這樣跟著我能乾嘛?”

齊遠一噎,梗著脖子吼道:“我給您擋刀!”

“胡說八道!”話音剛落,他就被劈頭蓋臉吼了回來,“大祿將士都是好漢子真男兒,誰也不會做那樣的事!”

齊遠被吼的一抖一抖的,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兩隻紅彤彤的眼睛裡滿是悔意,乾裂的嘴開開合合好幾次,到底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龐將軍仰天歎了一聲,認命似的抓了抓濕漉漉的頭發,又抓著他的背心將人提溜起來,“罷了罷了,我跟你說這些乾嘛?你頭上有虱子,來,我先給你剃個頭。”

虱子這玩意兒最煩人,一個招了很容易禍害一窩人,偏接下來天氣會越來越熱,消滅起來更艱難,倒不如直接剃了乾淨。

齊遠舉著袖子狠狠抹了抹眼睛,老老實實站好了,結果下一刻就聽刷拉一聲,小龐將軍順手抽了腰間挎刀,雪白鋒利的刀刃在日光照耀下折射出瘮人的光輝,嚇得他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這是要砍頭還是剃頭啊?

小龐將軍噗嗤笑了一聲,故意把刀刃往他眼前晃,捏著那截繃的梆硬的細脖子戲謔道:“就這點兒膽量,還敢說替我擋刀?”

出征在外,一切從簡,難不成誰還特意帶著剃頭挑子不成?且將就些吧。

齊遠臉上騰地一下燒的滾燙,才要挺起瘦骨嶙峋的胸膛表忠心,脊背上就不輕不重挨了一下,“彆動,當心割了耳朵。”

他一下子就不敢動了。

一時間,帳篷裡隻剩下哧啦哧啦割頭發、刮頭皮的聲響,齊遠被不斷飄落的濕頭發戳的臉上癢癢的厲害,想躲又不敢躲,五官都跟著跳起舞來。

一場戰事結束了,下一場卻隨時都可能再起,此時將士們都抓緊時間輪流歇息,外麵靜悄悄的,隻有不定時路過的巡邏隊身上的鎧甲相互磕碰,發出低沉的、有節奏的悶響。

帳篷簾子被風吹得鼓漲漲的,日頭西斜,被曬得暖烘烘的空氣順著縫隙鑽進來,扒在人身上,竟是難得安寧祥和。

也不知過了多久,齊遠從一開始的心驚膽戰變成麻木,後來突然覺得那刀刃挪了開去,背後的小龐將軍小聲嘀咕了句什麼,又胡亂給他拍打下碎發,“唉,其實也挺好。”

齊遠忙自己抖摟起來,剛弄的差不多了,就聽帳篷外有人喊報,“少將軍,元帥和征北將軍到了!”

“真的?!”剛還沉靜威風的小龐將軍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滿是雀躍的喊了一聲,拖著齊遠就跑,“走走走!”

兩人一前一後出來時,正好跟那報訊的人打了個照麵,對方看見齊遠後先是一愣,然後噗嗤一聲笑出來。

嗯?

暈頭轉向的齊遠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已經被帶到中軍大帳。

才一進門,他就一下子不敢動了。

雖說是中軍大帳,但並無一絲奢華之處,好似除了桌椅略多幾張之外,與其他帳篷也沒什麼分彆。

主位上大馬金刀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威武將軍,沒帶頭盔,雙鬢已經微微染了霜色,半張臉都炸著鋼針似的胡須,看不大清容貌。一個醫官模樣的人正仔細清理他血肉模糊的上半身,手邊一盆水都被染紅了。

他麵上滿是風霜,風塵仆仆的倦容下卻藏不住堅毅威嚴,隻淡淡一眼掃過來,齊遠就覺得有股寒意順著尾巴根兒滋溜竄到後腦勺,連動動手指頭都難。

下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將軍生的與小龐將軍有四五分相似,左肩腰腹也斜纏著一圈繃帶,中間更有淡淡血色滲出,不過瞧著精神倒還好。

齊遠之前還覺得小龐將軍像老虎,但現在經這氣勢渾然的父子倆一對比,稚氣分外明顯,即便是老虎,怕也是頭虎崽子。

“爹,大哥!”小龐將軍進門就一撩袍子拜倒在地,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

“好好好,牧兒,來來來,上前叫為父看看。”他這一跪,直接融化了龐元帥周身覆蓋的堅冰,整個人都柔和了。

他像這世間最普通不過的父親一樣,露出個慈善的笑,迫不及待的招手叫兒子上前,拉著細細的看。

“嗯,不錯,又長高了,也結實了。”龐元帥拍了拍幼子的腰背,長長吐了口氣,欣慰道,“我已聽下頭的人說了,你這將軍做的不錯,很不錯。”

角落裡的齊遠羨慕的看著,眼眶微微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