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舟落地時,平風渡頭已有上萬修士等待,待日頭偏西,碧藍色的海域遠處,浮來一座巨大的陰影,還未至此地,所有修士便先感到一股來自深海的磅礴壓力。
那時一頭無法描述的巨鯨,暗藍色的帶著灰斑的表皮,背上仿佛背著一座小城一般,徐徐自海那側遊來,四周被風掀起的巨大海浪還沒有拍在它身上,便被它遊動時帶起的餘波拍散。
這是天底下最龐大、也最堅固的舟船。
“這頭鯨魚,怕是有元嬰期的能為……不,就算元嬰期,怕也不敢正麵接它一撞。”
隨著鯨魚越近,岸邊上萬修士中,有不少意圖乘上鯨舟的煉氣期修士紛紛吐血後退,滿臉驚懼,其餘築基修士嘲笑不已。
“煉氣期修士還想渡過瀚海?連鯨舟氣息都承受不住。”
“有鯨舟護持,瀚海中海獸不敢靠近,換了其餘小些的舟船,出不了凡洲海域就會被吞噬了。”
“有本事一路飛過去……哦,不過空中也有妖鳥盤旋。”
鯨魚徐徐靠岸,背上小城中,飛出上百名袖子上繡有金鱗的修士,個個足有結丹修為,神情冷漠。
“築基以下修士謝絕上船,其餘修士符合條件者,繳納三千靈石便可上船。另,魔修者,殺無赦!”
三千靈石不是小數目,難怪辰洲在上洲中最為富庶,眾修士雖心疼,但既然來了,必是因向往上洲才會來此。
南顏之前在穢穀收獲不小,如今身上也有數萬靈石,繳納完之後,剛一榻上鯨舟,便看見隔壁檢查上船者的結丹修士一掌把一個築基初期的凡洲修士拍出。
“想瞞天過海,妄想!”
那凡洲修士大叫道:“辰洲就可以汙蔑人了嗎?!”
辰洲的結丹修士冷笑,手中出現一把小劍,毫不留情追殺過去,那凡洲修士臉色巨變,剛要逃脫,卻發現前麵也有結丹修士攔截,麵色一獰,竟露出結丹修為。
但饒是如此,在附近的辰洲結丹修士足有數十,瞬息間便將那偽裝為築基的魔修斬殺。
“隱息符?你這手段我見多了!”那結丹修士震碎一張來自於魔修身上的符籙,回到原位繼續檢查。
準備上船的凡洲修士噤若寒蟬。
“查得可真嚴,這鯨舟上怕是一個魔修都不會有。”
南顏一開始還擔心殷琊這個妖修會被攔下來,但那檢查的結丹修士檢查道殷琊時,也隻是微微意外後,便放過了他。後來方知,辰洲之主乃敖姓世家,這世家據說乃是真龍血脈,真龍曾是萬獸之主,對魔修不留情,對妖修卻是格外寬容。
鯨舟上有一座小城,城中分三個部分,一處是供修士落腳的客舍樓閣,一處是貿易區,一處是鯨舟所有者所在的地方。
南顏等人多交了些靈石,租了處還算比較安靜寬敞的樓閣落腳,入夜時,鯨舟才堪堪發動,駛離凡洲。
今夜夜空晴朗,海潮輕湧,他們會在海上行駛兩個月,這期間,隻要天色晴朗沒有風暴,就可以在貿易區進行交易,那裡不止有凡洲的修士,還有逗留在鯨舟的上洲修士帶來的寶物。
南顏在房中默誦佛經,誦至第七遍,殷琊就來敲門了。
“走走走陪老子出去買東西,關了十年了,一次街都沒逛過可憋死我了。”
有時候二哥的性格有點像個閨蜜,喜歡收羅寶貝,更喜歡花錢,逛街非要人陪,不陪就磨人。
南顏無法,戴上紗笠便陪他出了門。
大約是第一天的緣故,此時鯨舟上貿易區十分喧擾,三條街道被填的滿滿當當,兩旁浮著無火的燈籠,照得滿街通明。
殷琊一來便如魚得水,他天生有天賦,能感應到哪裡的寶氣濃鬱,不多時便豪擲數萬靈石,甚至從一處賣破爛的地方買到一件結丹期的玉鐲靈寶。
結丹期之下的隻能稱法器,結丹期之上的才能稱靈寶,這種寶物會有靈性,能與主人溝通意識,結丹之後也可以選擇一件靈寶煉製為本命法寶。
“這鐲子女裡女氣的,我戴著有點可笑,你收著吧。”殷琊顯然有點彆扭,想送南顏點什麼。
南顏也知道這寶物難得,道:“我有吃苦師父賜下的佛珠,我們還要從辰洲去寅洲,一路上還不知道有什麼變數,你留著吧。”
殷琊要帶南顏去寅洲的北海妖渦,試試她的逆道功法到底對封妖大陣有沒有用,而南顏則同樣有一個目的。
南嬈當年說過,那銀鮫珠本是她舅舅的東西,舅舅在北海邊定居,已不問世事多年。
她當年還小,不了解其中意思,現在想來,南嬈說的北海,並不是凡洲的北海,而是寅洲的北海。
殷琊看她發呆,意圖強塞過去:“你一路跟我過來也不容易,就留著吧,當我還你點人情。”
“哎真不要……”南顏剛想推拒,忽然身形微僵,猛然轉身看向對麵一處燈籠架,神情警惕。
殷琊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隻看見一對講價的修士,道:“怎麼了?”
“我感應到有一種……很重的邪魔氣息。”南顏已經開始除練滌罪篇心法,對方圓百丈內暗藏的邪魔氣息極其敏感。
“怎麼可能?今天上船的時候查得那麼嚴,哪有魔修混進來。”
“可……”
“走吧走吧,就算有魔修,自有結丹修士管。你看你打扮素的,去搭雙好看的鞋,你這芒鞋趕緊給老子脫了。”
殷琊扯著南顏遠去,人群熙攘了許久,在一側暗巷裡,一個築基老者正對一個渾身裹在鬥篷裡的人諂笑著奉上一片玉符。
“道友可算回來了,這是今年上鯨舟的修士名單,都給您準備好了。”
那穿著鬥篷的人半張臉掩在陰影中,微微後仰靠在磚石壁上,片刻後,伸出手提著一袋沉甸甸的物事懸在空中,等那築基老者雙手捧來,鬆手讓袋子掉在築基老者手裡。
築基老者神色一喜,道:“下次通航是明年三月初三,還是老規矩?”
“不需要了。”他聲音靡啞,不辨喜怒道,“以後都,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