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賊人潛入!”結丹老者勃然大怒,衝上四樓迅速用神識掃了一圈,一揮手讓所有掉在地上的玉符書籍全部歸位,發現缺少一本陳年舊書,頓時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老者立即回到三樓問南顏:“你是怎麼發現的?”
南顏道:“我五感勝於常人,聽見一點異動。”
“那你可看見是何人了?”
“沒有,隻覺得……像是魔修。”
老者目光陰晴不定,迅速打出數道玉符,接著對南顏道:“目下城中局勢緊張,老夫也是為免有魔修裡應外合,對你下三日追蹤符,你沒意見吧?”
南顏:“……”
她隻是過來取個血蛟丹,沒想到反受連累,對方是結丹修士,她也沒有拒絕的權力。
這三日內,她怕是不能出城,也不能出戰了。
那結丹修士又盤問了幾句才放過她,待出了閣樓後,天色慢慢陰了下來,走出不遠,竟下起點點小雨。
但周圍的修士卻是十分歡喜。
“天公作美,今夜無月,也許鯨舟能挺過今夜了!”
南顏身上帶著追蹤符,現在也不能如何,隻能回客棧打坐,才一入大堂,剛巧看見殷琊從樓上下來,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見了她又一身血淋淋出現,一口茶噴出來。
“怎麼一閉眼一睜眼,你就又出去殺人了?吃苦老禿不管你殺戒的嗎?”
“阿彌陀佛。”南顏神情慈悲宛如觀音菩薩,道,“我是去超度魔者了,你就沒發現,外麵打起來了嗎?”
“我知道呀,夜哭蛇嘛。”殷琊彆的不知道,對妖族之事了如指掌,“這東西彆的不行,專門克製咱們腳下的大鯨魚,今夜再不解決,拂曉之前這大鯨魚必沉入深海。”
南顏咦了一聲,道:“可他們說今夜是雨夜,夜哭蛇的影響不會那麼大。”
“雨夜也說明不了什麼,彆忘了,對方可是有元嬰魔修坐鎮,咱們還是收拾收拾準備跟著這鯨舟上的元嬰跑吧。”
果然,如殷琊所言,半夜夜雨正濃時,驟然一道暗紫光柱從夜哭蛇方向衝天而起,直擊雨雲,隨後驀然炸開,元嬰期之能,掃蕩一方天象,月光露出,照在夜哭蛇身上。
夜哭蛇的嬰啼聲戛然而止,隨即竟變作尖利刺耳的嘎嘎怪笑聲,所有修士紛紛中房屋內飛出,落在房頂上。
不多時,鯨魚悲鳴的聲音隨著腳下城池震顫傳來,同時一股漫天的水潮隨著越發令人戰栗的海浪從四麵八方湧來。
鯨舟要沉了。
南顏輕歎一聲,終究保不住這鯨舟,就在所有人都於她同感,全神備戰打算和魔修短兵相接時,驀然,城中響起了一陣琴聲。
那琴聲起初極其細微,淹沒在人聲中,但隨即,所有人突然發現自己出不了聲音,同時城中元嬰修士帶著狂喜的聲音傳遍小城——
“是靜夜謠!道生天的道友若不願透露身份,隻儘力施為便是,老夫傾力相助!”
隨後那元嬰修士刻意施法相助,全城雜音儘蔽,隻有那琴聲幽幽,好似從各處響起,讓人尋不見源頭。
琴聲不斷擴大,一直傳出城外,傳到虎視眈眈的魔修所在之處。
而夜哭蛇頭頂上的元嬰魔修,一聽此曲,神色劇變:“竟然是靜夜謠!能彈得出此曲者,天下也找不出五指之術……晦氣!”
他一聲晦氣,腳下的夜哭蛇聽得此曲,蛇頭輕顫,口中的妖聲好似啞了一般,隨著琴聲不斷,那夜哭蛇漸漸啞了下來,竟然還隨著琴曲音律輕輕晃著頭,仿佛沉浸其中。
周圍魔修愕然不已:“老祖,這是什麼曲子?怎麼夜哭蛇不動了?”
“這是……”元嬰魔修氣的臉色發紫,但也無可奈何,“當年子洲那位,驚才絕豔,君子四藝無一不通,唯有琴道認敗於一位盲琴師,二人互為琴友,時常切磋技藝,這靜夜謠便是那盲琴師與子洲那位共譜之曲,可令天下妖獸妖性平息順服。隻是此曲蘊含大道,天底下沒幾個人能學得的,目前也隻有道生天才有修習此曲的修士……罷了,既與辰洲開戰,還是莫要招惹道生天了。”
……
城中,所有修士都在看著城外魔修的動靜,但隨著琴聲越長,鯨魚漸漸平靜,他們知道,魔修多半要知難而退了。
“真好聽,像嫦娥彈的。”殷琊也是妖族,支著臉眯起眼一副享受的模樣。
南顏看他沉迷聽琴,慢慢走出門去,轉了兩條街,掃視四方,眼尖地看見一棵樹後露出一角符籙,上前去撥開樹枝,發現那是一張較為複雜的傳音符,琴聲正是從這裡傳出。
隻是……那符籙的材質。
南顏呆呆著那符籙半晌,手指顫抖地撫上去。
她小時候,曾想送過嵇煬一支筆,後來那筆為褚京所奪,就隻送了幾張獸皮符籙,她那時頑皮,還在每張符籙背麵畫了條魚。
南顏輕輕揭開那符籙一角,隻見那符籙背麵,正畫著一條筆跡歪扭的魚。
“……少蒼。”她輕喃出聲。
十年了,這兩個字,每次想起來,便如冷酒過喉,既烈且傷。
而好似正要回音她的期待一般,身後不期然地,響起一個溫溫淡淡的聲音。
“菩薩,可否符還我?”
南顏怔怔轉身,隻見在幽柔的夜色裡,有個人負琴撐傘,靜靜站在她身後數步處。
乾淨溫潤地一如她記憶裡的模樣。
他長大了些,已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君子,見她抬頭,緩步上前,將傘尖輕斜,反將自己沐於霧雨之中。
“……少蒼?”南顏感到了一滴溫熱的雨從眼中順著臉頰落下,又重複了一遍,“少蒼?”
嵇煬低首凝視著她,輕聲道。
“菩薩為何知曉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