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是當然要演的, 那位“逸穀先生”倒是好說,聽說是一位極富盛名的琴師, 嵇煬先前在鯨舟上那一曲“靜夜謠”便是出自他手。
問題是鐵籠子裡的妖物……
南顏看了一下旁邊儺人手裡的大刀,道:“二哥, 體現你演技的時候到了,所謂斬妖斬妖,我覺得這個角兒就是你的命中注定。”
殷琊說什麼也不願意:“我勸你做個人, 那架子上可是羅天鎮妖符, 你怕不是要炮烙我。”
南顏:“你不是靈體嘛,怕什麼炮烙。”
殷琊:“說的好像你不是靈體一樣, 你怕什麼砍刀?”
南顏眼瞅著月亮要偏西, 再拉扯下去唯恐生變,歎道:“那我們兩個就猜個拳吧,實不相瞞, 貧尼幼時人稱西門剪刀霸。”
“哦,那請賜教。”
兩三息後, 西門剪刀霸,敗。
南顏不甘不願地被推到鐵籠子裡,踏進去瞬間,忽然被吸在十字架上,雖然沒什麼疼痛感,但一時也脫不了身。
“哦喲好險好險。”殷琊又躲遠了些。
南顏醒悟過來, 心想必是這狐狸精剛剛用了幻術, 就在嗔戒壓抑不住時, 天空中的月色忽然起了變化。
開始了。
月亮變得極為古怪,漸漸變得暗沉,看上去……天上掛著的並不是月亮,而是一麵斑駁的古鏡。
所有人的連開始起了變化,漸漸化作了他們所扮演的人應有的模樣。
剛剛那主持的老者徹底變作了一個宮裝女子,隨著四周的廢墟變作了夜幕中繁華的盛會,她躬身笑道:“逸穀先生的琴技天下聞名,適逢盛會,不知晚輩們可有榮幸一聆仙音?”
端坐在案前的嵇煬已換做了他人模樣,一襲領口繡著鳳羽暗紋的白衣,氣質倏然起了變化,少了三分疏離,麵容亦是一眼就覷得出的溫和明淨,他清清朗朗地說道:“城主多禮了,南某有些家事,欲與家姊約與此地彙合,並不多加叨擾。”
作為城主的宮裝女子有些顫抖,身子躬得更低了:“莫非、莫非南芳主也會駕臨敝城?”
嵇煬垂眸道:“家姊素來率性恣意,與龍主之婚約遲遲不定,想來三五日內不會如期與南某彙合,城主倒是不必特意安排。”
城主立即喜氣洋洋道:“南芳主願與辰洲聯姻,乃是千古未有之大喜,聽說最近逸穀先生也有喜事?若當真如此,那倒是雙喜臨門了。”
此言一出,琴師的聲音卻又柔上三分:“南某心儀之人不喜張揚,已在信中告知家姊,待家姊完婚,南某便會去迎娶之。”
南某……南芳主……
南顏心裡忽然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也不知為何,她聽見嵇煬此刻的聲音,就覺得莫名親切。
但很快,她發現自己就不受控製地渾身顫抖起來,似要拚命往嵇煬的方向掙動,口中似乎急急地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拚死咬緊牙關。
“誒,看呀,那銀鮫妖物流淚了。”周圍終於有人把關注點挪到她身上。
周圍看守的修士手腳並用爬上來,不停在鐵籠子裡貪婪地抓著些什麼。
“這可是鮫人的泣珠呀!一顆值一座城!”城主大喜,“逸穀先生一來,這妖物便泣下寶珠,當真是喜事!”
南顏看向嵇煬,此刻他半垂著眼,目光無神,顯然暫時被黃泉鏡控製,真正和那琴師一樣暫時雙目失明。
聽見周圍的喧囂歡呼聲,嵇煬麵上剛剛還喜悅而親切的神情漸漸淡了三分,抬手輕拂,納靈力為弦,道:“來之前聽好友說過,近來有海妖在附近作亂傷人,如今落得此地步,也算一償它之罪愆。隻是天地有靈,南某願一獻拙藝,送它無苦無痛而終,還望諸位莫要活取其丹。”
修士殺妖天經地義,他隻是厭惡修士以殺造樂,而能做到的,也隻是讓這妖物安樂上路。
“活取銀鮫珠,可多一層寶光呢……”有修士嘀咕不已,但誰也沒敢當麵提出異議。
也有旁邊的修士道:“這逸穀先生什麼都好,就是太過仁善了,對魔修也手下留情,從不傷性命,和他那殺名豔名均天下無雙的姐姐簡直不像是一個娘胎出來的。”
“本就不是一個娘胎出來的,是一個爹生的不就夠了。”
“嘖,也就是投了個好胎,一個放蕩,一個荒唐,也難為城主擺出這張笑臉。”
“赤帝已飛升,我們連破碎虛空的邊都沒摸到的修士,可不敢妄議他的後人……”
烏壓壓的一片,所有人都在指責他的荒唐。
到今天,他才知道,心心念念想白頭偕老的人,是一頭妖。
無數人在唾罵,鄙夷,琴師卻恍若未聞,把鮫女的屍身抱在懷裡,再抬眸時,無神的眼睛裡,儘是一片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