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顏還是第一次見他反省,作為出家人的大慈大悲胸懷登時光輝起來,道:“沒錯,慈悲藏於人心,乃是人生來便有的本能,有朝一日你放下屠刀,便能放心大自在……”
嵇煬聆聽佛門度化教導,神態專注,慢慢地,神色放得更為柔軟了些:“阿顏現在可放心大自在了?”
“心中尚有紅塵牽累,不過我造業亦重,渡你入善道後,我怕是要去地獄道受足業火,方可得證菩提。”
嵇煬微微垂眸,道:“若你都入地獄了,那極樂,我不去也罷。”
南顏到底還是個人,低頭道:“千頭萬緒的事那麼多,我這也不過是個說法而已。卻是不明白,你我中間闊彆多年,也未見你喜歡這般膩著,為何現在卻……少蒼?”
嵇煬自己也無法說明,隻是覺得有她在,此生波折雖痛亦可忍,她不在時,雖翻手可掌陰間生殺,卻仍抵不過心癮難戒。
“少蒼?”
南顏看他一直發怔,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他抬起頭,眼底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稍稍遠離了些。
他魂火消耗得太多,以至於當南顏稍稍靠近些時,便無法克製地把目光粘對方身上。
“我靈力不濟,阿顏且勻我些。”他說。
南顏哦了一聲,但剛伸手又猶豫道:“我靈力佛氣甚重,入你軀體宛如□□,該如何做合適?”
“我不能離位,你且抱著我,我自會渡過去。”
或許是他的神情過於倦憊,南顏有些不忍,挽起半截袖子,一閉眼抱上他的腰。
“可以了嗎?”
“再緊些。”
“好、好吧。”
南顏把下巴擱在他肩窩裡,看他閉著眼不怎麼動,竟還找回幾許小時候的親切感,便又開始絮絮叨叨地以懷舊緩解尷尬的氣氛。
“那會兒在仰月宗,我不喜歡上晚課,小孩子瞌睡重,每次醒來都是你抱著我回去,給我掖好被角才離開。”
“嗯。”
“你送我的那條空行魚,頭天晚上我還跟它情定三生,隔天就被貓抓了,我怕你發現,又自掏靈石買了條。”
“還有這事?”
“但是也沒什麼用,帶出去玩時又被一頭獸堂跑出來的卷牙豬啃了。”
“後來呢?”
“我夥同大哥去把那豬啃了。”
“……”
南顏就趁機絮絮叨叨地說點以前的舊事,企圖讓他心情放鬆些。
但其實魔修和佛修靠在一起是很難受的,必須要忍耐對方每一絲刺激到的佛魔交鋒之氣,就像兩隻刺蝟在互紮一樣。
嵇煬一邊聽著,一邊點頭。不過他的神色卻並沒有言辭那般溫和,而是漸漸彌漫出一層血色。
佛修總是乾乾淨淨的,幼滑皙白的皮膚下,有種釋迦禁花的香味,好像隻要咬一口,就能點燃他已式微的魂火。
艱難地闔上眼,嵇煬靠在她耳側,道:“我那時也總覺得你我青梅竹馬之交當坦坦蕩蕩,總是這般廝纏是不對的,畢竟我這人私欲太重,恐怕不知何時便會做出些不合適之事。”
“比方說?”
“比方說,瀆佛之事。”
“……”
好在此時傳送陣已啟動完畢,登時一道昊光爆出,裡麵喧喧嚷嚷地出現了許多身影。
“怎麼感覺人還多了?”南顏愕然間,被嵇煬一把抓住帶起躲在一側,隻見下一刻,殷琊和穆戰霆二馬當先地殺出,他們身後,傳送陣中轟轟隆隆奔出許多人影,有些人身上還咬著一兩個骷髏頭,極為狼狽。
“媽噠嚇死我了,那些個鬼東西竟然逮著誰就換誰的腦袋,可憐剛剛那老頭一頭秀發,都被鬼削了。”
眾人喘著氣,陸陸續續從傳送陣中走出後,便分為兩個陣營,左邊的魔修和右邊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大批正道修士互瞪起來。
寒雷子和厲綿也在內,隻不過魔修這邊修為雖高,但靈力大約都隻剩下一兩成左右,而右邊的正道修士,雖然也狼狽了些,但精神卻十分飽滿。
“諸位暫且停一停,既然大家現在都知道了,這座塔是為了競奪幽泉川獄主的位置,那不妨就各憑本事拿這頂冠冕,大家立個心魔誓,不管誰得了這冠冕,都出去為上。”有人說道。
嵇煬同南顏溜達到人群後,對此略略點頭:“活到現在的這些也都不傻。”
隨後他剛想叫南顏,卻看見南顏俯下身,從地上撿起一本薄薄的書,他淡然的臉色頓時微微一僵,不自在地扭過頭。
“兵法其三,適當示弱,以退為進,伺機博取同情。”南顏一字一句地念出聲,合上書翻到最後一頁,“月老兵法……還第七卷。”
嵇煬:“……可以給我點時間想想借口嗎?”
南顏雙目灰敗:“彆了彆了,大哥是個文豪,二哥是個二姐,原以為你是一片淨土,沒想到你也是個魔鬼,不用解釋了,人間不值得,明天回寺裡我就剃度去,從此跟你們這些智障哥哥一刀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