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 赤帝, 龍主,龍母,連道尊也死了。我是小看你了,你確是長輩們口中古往今來最出類拔萃的弟子。”
“不殺我?隻封住我對寂明的記憶……那我是不是該三跪九叩地謝恩?”
“所以封住之後你想做什麼呢?假裝這些事沒有發生?不覺得惡心嗎。”
“是, 我是不能奈何得了你……但南嬈從非任人擺布之輩。”
“南嬈以三魂七魄,生滅元神獻誓,此生與應則唯之間,誰若交契生情,觸則雷殛加身, 腐骨蝕肉, 他日回想父仇, 若我有半分猶豫, 則涅槃之火不賦重生,而與妖心同死, 於世不存!”
……
“玄宰?玄宰?”
靜夜裡的道生天,飄搖的魂河天瀑下, 一名道生天的修士正同應則唯回報著這段時日追查的要事。
應則唯像是甫回過神來, 淡淡道:“繼續。”
“我們怕是被佛懺主擺了一道,他入黃泉川後, 不知用了什麼法子, 以其九泉中最強之位拉著其餘幾獄淪入虛空道, 無法追蹤……目下在我道生天掌控者, 唯有子洲的魂河天瀑與山海禁決的酆泉川。”
應則唯嗯了一聲, 道:“上師這是取亡之道,黃泉乃陰司鬼曹之地,生人久居必入邪魔,他怕是再也回不得人間了。”
“可我道生天插手生死輪回之事?”
“為道尊大計,諸位長老已耗儘元氣,有的甚至傷及壽元,如今也好休養一二,這段時日,你派些人,將佛懺主隨其他尊主一道飛升之事坐實,勿留人口舌。”
“是,可逸穀先生和龍主一直在催問玄宰救回來的南芳主……”
“不必管,我自有想法。”
應則唯言罷,繼續出神地看著他麵前擺著的酒盅,那酒中溢出一絲熟悉的月曇香氣,仿佛讓人想起某個靜讀的夜晚,窗外有人翻牆而入,在他窗外的庭院中,拔去了他飼育已久的月曇……再見時,又贈他親手釀的酒。
神遊間,旁邊的修士愕然地看向他身後,隨後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從竹林的拐角後走出,竟身子一歪從背後抱住了應則唯。
清冽的酒香與雷殛腐肉的灼痛同時加身,應則唯整個人一僵。
“……我還是循著酒香來的,怎麼就找不到你。”南嬈混混沌沌地倚在他後心上,但很快,便又覺得古怪。
她聽人說,父親破界飛升之後,有天外邪魔入世,鏖戰中,她墜入深海,最後是被應則唯撈回道生天養傷的。
隻是道生天的藥苦得很,她實在是不想待了,等到傷愈,想起赤帝得遂飛升大願的事,很是高興了一陣,縱然沒人陪著,自己就先喝了個過癮,出來之後又覺得不好意思,四處找應則唯想道個謝。
……可這心裡莫名泛起的恨苦是從何而來?
她這麼想著,便鬆開手半醉不醉地坐在他手邊的桌子上,拎起他岸上的酒送到眼前,輕輕嗅了嗅,道:“咦?我是什麼時候送你的酒?”
“……是去年春。”
南嬈的眼底湧出片刻的迷茫後,又將酒放了回去,隨意道:“這月曇獨你那兒有,應是為你釀的吧。”
“……此酒我甚喜之,不知可有名?”
一瞬間南嬈眼底泛出一股冷意,但總也想不起來是為何如此,道:“這酒,起初是取秋後寒蟬指頭上的露水所釀,故叫‘蟬露悲’,其他的配料都是凡物,現在想想倒是可惜了你院子裡的月曇,培起來怕是不易。”
南嬈說到這兒,才發現旁邊有個神色古怪的修士侯著,從桌上跳下來道——
“罷了,叨擾多時,我也該回寅洲處理些庶務,下回等月曇花開,我酒興一起還是要來打劫的,到時你不把我關在門外就好。”
旁邊那修士目光微閃,道:“南芳主有心了,子洲與寅洲將來便是一家,南芳主想什麼時候來便什麼時候來。”
一家人……
南嬈這才想起,道尊飛升前是同赤帝關於她留了一個口頭的婚約,不過看應則唯一直冷冷淡淡的模樣,她也有些索然:“等我化神之後再說吧,告辭。”
“慢走。”
待南嬈走後,道生天的修士對應則唯道:“玄宰還是早些將南芳主娶來子洲較為妥當,畢竟就算最後賭輸了這世間,道尊也是希望玄宰能聚合三心之力打破界壁……玄宰?你背後這是?”
應則唯望著南嬈離去的背影,絲毫不覺後背處被南嬈碰過的地方滲出了大片的血跡,染透一襲青袍。
“那夜,被我封去記憶前,她曾立下血誓詛咒……”
那修士聽見應則唯喃喃重複起南嬈那日的詛咒,不禁臉色微白。
“那玄宰何不推開她?”
是啊,推開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隻要遵循道尊的遺囑,成仙成神,不在話下。
隻是為什麼一想起來要把她推得遠遠的,就比這雷殛加身、腐骨蝕肉還痛?
“她明知我留她一命,是待她有意……她心裡比誰都清楚。”應則唯拭去唇邊的血跡,道,“赤帝妖心之事,再緩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