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甕裂,戰聲起,南顏麵前嗡鳴一聲,道道雷紋密不透風地把天道碑與她一道掩蓋起來,眨眼間,南顏就看見四周環境起了變化,她整個人宛如被轉移到一個懸浮的祭台上,四周一片蒼茫星穹,麵前的天道碑中,一個來自荒古的聲音響起。
“……三道問心雷殛,你可想好了?”
南顏道:“吾心無畏,請!”
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白雷自天而降,她撐持了不到一息,便整個人昏倒在地,數息後,眼前方重新出現了景象。
痛!!
南顏殘喘間,心想不愧是人們聞之色變的問心雷殛,隻輕雷一霎,便仿佛有千萬根浸了鹽的針紮進五臟六腑裡,流的血液都好似長了刺一般。
不過古怪的是,她雖劇痛難忍,但體內的經脈卻好似比尋常人強勁許多,十餘息之後,便徐徐開始湧現一股熱流,被雷殛的經脈竟自行修補起來。
……是重明妖血。
妖本就比人天生體質強大,重明鳥更是與萬鳥之祖鳳凰同出一脈,不說如鳳凰般不懼生滅,也是有血脈天賦加身,速愈之力不輸任何妖族。
南顏掙紮著爬起,在天道碑第二道問心雷殛醞釀起之前,將亮著逆演輪回鏡光紋的手掌印在天道碑上。
“娘,如果你曾經在這裡,告訴我真相……”
似乎是本就應該回應她的請求,南顏眼前一黑,當年的殘像出現在眼前……
……
三十年餘年前。
“吾弟南頤,性情溫厚,雖鑄惡業,非出本心,請天道碑容赦,晚輩願受問心雷殛,辰洲此仇,亦願一肩擔起。”
膝下的玉石板已跪出兩塊凹陷,碑前的紅衣女子,脊背卻依然筆直,哪怕是第二道紫色的問心雷殛落下,一身的紅衣遍布焦痕,卻仍不顯得暗淡。
待到一個日出時,她倏感雷殛的壓力減了一半,偏頭看去,方瞥見身側跪了一個人。
“……你不是剛渡完了第四衰嗎?沒恢複好就來陪我一同挨天打雷劈,是不是太托大了?”南嬈問道。
“逸穀,亦是我至交。”應則唯好似甫從山深處走來,衣衫上猶帶著一絲寒露的潮氣,麵色亦是蒼白非常,“不該托大的應是你,第三道問心雷殛乃赤烏之雷,便是有鳳凰不死之心,也絕不可能在其之下全身而退。”
南嬈扯了把已經焦得不成樣子的袖子,道:“你們道生天平日裡最重規矩,作為宗主,若劈得像隻拔毛烏雞回去,以後怎麼教書育人?”
應則唯道:“我不回去了。”
南嬈嘴角抽了抽,道:“你彆嚇我,我剛和敖廣寒鬨翻,還沒有想再找下家。”
“還有閒心說笑,看來是這雷打得不夠疼。”應則唯閉著眼睛道,“逸穀與那鮫人之事,我原本是知曉的,那鮫人之所以死於非命,我亦有責任。”
南嬈微微訝異道:“和你有關?”
應則唯道:“我……去警告過那鮫人,讓她莫再糾纏逸穀,隻是未料到她擅自離開北海想去找逸穀,這才途中被些貪婪的修士捉去,以至於讓逸穀看到個中種種。”
“如此說來,我確實該打你。”南嬈撩了一把額前垂落的發絲,道,“我寅洲的少主,想娶誰就娶誰,異婚又如何,你這個定法者就是親自打上門來,赤帝瑤宮也擔當得住。不過,你既然事後打算彌補,該不會隻是同我在這裡挨雷劈這麼簡單吧。”
說著,第三道血色的雷霆便當真落了下來,這雷霆灼人血脈,南嬈一身真血足足被燒去了一半,元神亦殘破不堪,方挺過了這道雷殛。
“……嬈娘。”應則唯雖也同樣狼狽,但至少人還是未倒下,他定了定神,看向索性仰頭躺在地上的南嬈,“玲瓏京之事已無法挽回,你打算下一步怎麼辦?”
南嬈空喘了一陣,道:“敖廣寒幾次想來調節,但我沒答應,為今隻有退婚才能不對他的地位有什麼影響,我已讓赤帝瑤宮全力彌補玲瓏京,這事算告一段落……隻是逸穀,我沒想到那鮫人弟媳對他這般重要,讓他的元神竟有崩潰之意。”
“……修士道心中最忌烙影,逸穀重情,自會如此。”
南嬈眯著眼睛看著破曉而出的曙光,道:“你是我們這輩裡最博學的人,治本的事我就不麻煩你了,隻想儘力治治標,你應該知道怎麼讓我那鮫人弟媳聚魂投生吧。”
“……”
“怎麼不說話?”
指間的衣袖握得幾近崩裂,眼前的天道碑上,那些古老的字眼裡,好似浮現了道尊的眼睛,正期冀地看著他。
應則唯低下頭,道:“你年少時,應該記得妖後是如何聚魂轉生的,不是嗎?”
南嬈撐著虛弱的身體坐了起來,好似要說出誰的名字,但卻又目露疑惑道:“……是有這回事,我記得,是父親邀請來的卯洲一個叫寂明的禪師,可他不是跟著道尊飛升了嗎,如何才能找得到?”
她的神態懵然不知,這在應則唯看來,無異於一種與死有關的先兆。
“寂明沒有飛升,他……飛升時,受天魔擾心,墮回到修界。道生天的長老們,怕他天魔擾心為禍人間,就……”他一字一句,艱難地說出來,“就把他暫扣在凡洲穢穀。”
“謝了。”南嬈不疑有他,撐著傷勢起身欲走,卻被他猛然拉住手腕。
南嬈皺眉道:“我隻是去試試,成與不成皆隨緣,有什麼問題嗎?”
應則唯鬆開手,將右手藏在背後,道:“沒什麼,這一路,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