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南頤愛姣娘,便會因嬈娘之死心性失控進而屠城;
他知道她放不下親人,必會與辰洲背道,受天道碑重創後,他再取得她的信任;
他知道寂明不會看著她死,就把她丟下穢穀,待寂明以佛骨禪心相救後,他既少一個大敵,又可輕鬆取得佛骨禪心。
他從頭到尾,利用的都隻不過是一個情字而已。
可到頭來她知道了又如何,紅塵莽莽,眾生皆迷,唯他一人觀棋不語,心中取勝之道分明,他不是贏家,誰是?
“自惡始源,便收惡果。懸空山上講道,滿目儘是無情書,即便本心有情,也是當斷則斬。”
南嬈道:“這樣的人,佛門會渡嗎?”
寂明道:“苦海無邊,他沉溺得太遠,佛祖亦凡人,肩上所係為眾生,不為魔羅。”
南嬈:“那我呢?我放不下仇,放不下恨,恨不能殺上道生天,不分青紅皂白地血染懸空山,如是我者,你會怎麼渡我?”
菩提樹的沙沙聲一時間靜了下來,南嬈身上依稀帶著一絲清冷如月的酒香。
“寂明。”她看著人時,隻要這雙眼沒有帶著笑,瞳仁深處便恍若燒著一團侵略的火,“你自己有什麼願望嗎?”
願望?
看得出寂明投來詢問的目光,南嬈道:“我是個惜命的,你既執意不收回,我便隻當欠你一條命,你壽元儘前有什麼願望,我儘力為你達成。”
“那你不如……”好像什麼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寂明轉過頭去,慢吞吞道,“皈依我佛。”
……我衣服都準備開撕你跟我說這個?
南嬈的親朋好友們大多都曉得,寅洲之主多數時候是個暴躁老姐,仗著長得好看又能打,半輩子為所欲為。
雖然後來大了點,看著穩重了,實則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寂明詫異間,就見南嬈伸手扯了他的佛珠丟在一側,欺身上前在他耳邊問道:“你的心在我這兒跳得很快,它說,它其實想做一個月的凡人,你說我該不該答應它?”
修行本無歲月,但之後一個月好似過得很慢,慢到後半生都足以回味,卻又過得好似很快,快得轉瞬即逝。
那一日,穢穀上空掠過十數道靈光,來接南嬈的,好似是一些聞訊而來的寅洲修士。
南嬈走時,將她慣常披拂的長發以菩提枝盤起,連日來偽裝的假象一一散去,以恢複大半的靈力衝出穢穀結界的刹那,她撫著小腹無聲道:“南嬈生來不欠彆人性命,此話當真。”
可事與願違,寅洲的隊伍甫出穢穀,便露出些端倪。
“南芳主打算回寅洲之後如何?”寅洲來的修士們圍在蛟馬車外,麵帶微笑地問道。
“應則唯沒告訴你們?也對,憑你們在赤帝瑤宮暗藏多年本座還記不住名字,想來道生天給你們發的工錢不多。”一抹紅脂抹過下唇,梳妝台上映出的麵容,殺意凜然,“他敢做得出來,也該承擔後果。本座回去後自會聯合諸州,將其前愆昭告天下,不日便會開戰,而本座這裡,殺父之仇,唯以血清。”
“那南芳主可注意了,您……已不再是不死之身了。”
這一戰極其慘烈,南嬈以半殘之身,連斬十名化神同階,最終自爆境界跌入元嬰期脫逃入凡人界,從此銷聲匿跡。
……
一年後。
某個凡人都城街頭,有個少婦抱著一個女嬰在街頭叫賣,這少婦雖荊釵布裙,但仍掩不住容貌奇美。
“賣孩子了,賣孩子了,一百文錢就賣。”少婦道。
路過的大嬸:“哎呀我還沒瞧見過這麼漂亮的娃兒呢,正好給我兒當個童養媳!來我買了!”
少婦瞥了一眼:“不賣,你兒顯老,配不上我女兒。”
路過的大嬸:“你這人都淪落到賣兒賣女的地步了,憑什麼這麼說話?!”
少婦:“憑我和我女兒好看。”
路過的年輕公子:“姑娘,你看本公子怎麼樣?本公子連你一起買了,從此吃香的喝辣的!”
少婦:“你眼濁牙黃,雙頰虛浮,膝蓋微彎,必是酒色煙鬼,滾。”
路過的霸道王爺:“美人你成功引起了本王的興趣……”
少婦:“你媽媽在家裡喊你調解婆媳糾紛,不送。”
路過的微服帝王:“小生年少有為,後宮三千隻願取一瓢飲。”
少婦:“老娘招寄養,不招男寵,也不招女婿。”
黃昏後,少婦抱著女嬰慢慢晃悠著,女嬰不哭不鬨,小臉粉嘟嘟的,玻璃球一樣的眼睛懵懂地看著她。
“哎呀閨女,本以為你娘我就夠不靠譜了,沒想到凡人裡也難找出個靠譜的呀。算了,把心渡給你後,娘也就放心了,雖說就剩下這麼幾年,咱娘倆湊合著過吧……對了,給你娶個什麼名好呢?”
女嬰咯咯笑起來,少婦看了,一頓猛親後,戳著她的小臉道——
“你爹到最後也沒敢說出口一句喜歡我,這麼難說話,你就叫難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