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神醫(1 / 2)

荊寒章本來在南書房被林太傅抽查背書,耍了好幾次無賴都沒能逃課出宮,正在煩躁之際,突然就被換了過來。

荊寒章悲喜交加。

悲的是他又要在病懨懨的殼子裡喝苦藥了,還沒蜜餞;

喜的是不必背書,還能替晏為明那小蠢貨擺平麻煩。

荊寒章掃了一圈周圍,瞧見投壺應當剛剛開始,晏為明還在那中氣十足地哼哼,應該是還未輸一局,這才放下心來。

喝藥就喝藥吧,反正不用背書就成。

荊寒章懶散地將手中箭矢把玩著,那細長的箭矢在他手指上幾乎能轉出花來。

看到他這副姿態,方才還色膽包天的常蕭不知怎麼,突然就沒了膽子。

就在這時,晏為明氣勢洶洶地跑了回來,護崽似的張開手擋在荊寒章麵前,瞪著常蕭:“都說了彆靠近我哥!”

常蕭順勢後退半步,含笑著道:“為明彆生氣,我隻是看大公子好像是頭一回玩投壺,想……”

“想什麼想?”晏為明平時總和他混在一起,隱約知道他是個什麼德行,甕聲甕氣地打斷他的話,凶巴巴道,“我哥百發百中!就算是第一次玩投壺也能贏你!”

常蕭看了荊寒章一眼。

輪椅上的少年還在懶洋洋地把玩著箭矢,寬袖輕輕往下垂落,露出一隻手都能圈過來的纖瘦手腕——那雙手瞧著連拿箭矢都費力,恐怕再擲幾箭就沒力氣了。

百發百中?

常蕭心下有些好笑,方才第一箭若不是放了赤豆,定是不能入壺的,晏為明到底是哪來的底氣這般自負?

常蕭退到一邊,示意荊寒章投壺。

荊寒章一直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皇室之人就算被保護的再好,也不能保證不受半分算計,常蕭眼中的小算盤荊寒章一眼就瞧了出來。

他隻當沒看到,手指靈活地勾著箭矢轉了兩圈,根本看也不看,隨手往屏風後投去。

一聲脆響,箭矢再次擦著壺的邊緣,險險插在赤豆中。

晏為明扒著屏風去看,看到箭矢插的這般凶險,呼吸都差點嚇停。

他噠噠噠跑回來,背對著常蕭朝他哥拚命使眼色。

「哥!哥你那天晚上的百發百中呢?!快快快殺了他們啊!」

荊寒章:“……”

荊寒章瞥他一眼,沒吭聲。

常蕭心中嗤笑一聲,心道果真如此,這次的箭矢比第一支還要凶險,下一支八成中不了。

繼續第三箭,常蕭故作瀟灑,一舉一動皆是風度翩翩,優雅地將箭矢完美投入壺中後,周圍一陣歡呼。

他帶著點得意地偏頭去看荊寒章,卻發現小美人根本看都沒看他,正在和晏為明說著什麼。

常蕭:“……”

常蕭突然有些氣悶。

荊寒章道:“你現在還有多少銀子?”

“還有五十兩吧。”晏為明苦著臉,就算再傻也看出來他哥好像不怎麼會投壺了,他垂頭喪氣道,“哥你是不是隻會弩,不怎麼會投壺啊?”

荊寒章哼笑一聲:“你哥我什麼不會?”

晏為明卻不敢再沒心沒肺地全信他了,哭喪著臉在那算銀子。

他大意了,弩和投壺手感不一樣,他哥之前沒投過壺,肯定是不順手的。

荊寒章卻沒管晏為明,拿著箭矢再次隨手地往屏風處一拋。

這次,極其明顯地聽到一聲箭矢落地的聲音。

司射道:“未中。”

晏為明嚇得蹦起來,連忙跑過去,發現果真沒中。

荊寒章撐著下頜,懶洋洋地看著臉上喜色都掩不住的常蕭:“你們一支多少銀子?”

投壺的規矩都不太相同,常蕭現在根本不缺錢,他笑著道:“公子初玩投壺,脫壺是正常的,這次就不算銀子了。”

被常蕭請來的司射在一旁道:“第一局不可丟了彩頭。公子若是賞臉,可以酒代之。”

說著,一旁的侍從將酒杯端了過來。

荊寒章似笑非笑:“若是公子我不賞臉呢?”

常蕭和司射皆是一怔。

晏行昱看著溫潤如玉,又是在寺廟長大的,他們還以為十分好拿捏,沒想到他竟然直接嗆了過來。

荊寒章揪著晏為明錢袋的穗子甩了甩,睨著常蕭的眼神全是冷意,他皮笑肉不笑:“五十兩銀子就想換丞相公子陪酒,常大人倒是會做生意。”

常蕭一僵。

這聲常大人叫的,未免太過諷刺。

荊寒章直接將錢袋子拋給司射,淡淡道:“拿著吧,我相府還沒到五十兩都輸不起的地步。”

司射接過錢袋子,看了看常蕭。

常蕭被這麼甩臉色,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但晏行昱就算再不受寵,身份地位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隻好強顏歡笑:“公子說的是。”

他說完,瞪了司射一眼,道:“什麼彩頭不彩頭的,冒犯了公子你有多少條命都不夠丟的!”

司射見狀也連忙告罪討饒。

荊寒章隨手一揮,沒有多計較。

這個常蕭倒是有些小手段,知道不能自己親口出這種話,尋了個槍使。

晏為明回來後看到自己的錢袋子在司射手中,委屈得差點哭了,但在外人麵前隻能強行忍著。

他站在荊寒章身邊,一臉“不就是輸一局嗎,我不在乎”的模樣。

昨日聽過他吹噓“晏行昱”多麼多麼厲害的紈絝子弟見狀都偷偷笑了起來,晏為明無意中掃見,臉都有些臊得慌。

方才被荊寒章直接嗆了過來,周圍的人都瞧著,常蕭臉色有些難看。

若說之前他還想著和“晏行昱”打好關係留下個好印象,現在卻全無這個打算了。

他要用投壺將這個高傲的人輸個徹徹底底,在他麵前再也做不得那般倨傲的模樣。

常蕭拿出第三支箭,正要投壺,荊寒章卻突然開口道:“若是一支一支地投,要比到什麼時候?”

常蕭動作一頓。

荊寒章看了看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知曉這病秧子的身體若是吹了風,怕是又要在榻上躺許多日了。

“一局定勝負吧。”荊寒章蹙眉,道,“我還等著回去。”

常蕭狐疑地看著他:“一局?”

荊寒章點頭:“嗯,就十支箭,誰投的多便勝。”

包括常蕭在內,在場的人都在心中嗤笑起來。

就方才那荊寒章那生澀的投壺姿勢,若是比定是輸個徹底,他到底拿來的底氣提出來一局定勝負?

就連晏為明都沒他這麼狂妄吧?

晏為明也沒有,晏為明都嚇呆了。

他連忙扯著荊寒章的袖子,急忙道:“哥,冷靜啊,方才你三支箭你都沒百發百中,更何況十支了。”

晏為明都要小聲哀求了:“為明實在沒銀兩了,若是十支再輸了五百兩,爹肯定要打斷我一條腿,到時候哥的輪椅還得借我。”

荊寒章:“……”

荊寒章差點被他逗笑。

他摸著下巴想了想:“也對。”

晏為明還以為他改變主意了,連忙一喜。

隻是還沒喜完,就聽到荊寒章說:“那一千兩一局,如何?”

常蕭:“……”

晏為明:“……”

晏為明眼前一黑。

五百兩打斷一條腿,一千兩他雙腿都得被打斷,到時候真的要借他哥輪椅了。

常蕭打量著荊寒章,不明白為什麼他都不會投壺,卻這般自尋死路,將一千兩隨隨便便打水漂玩兒。

難道方才他在藏拙?

可是也不對,那三支箭每次都十分驚險,就算藏拙也不能到這麼精確的地步?

再說一個在寺廟長大的人,哪來這樣的準頭?

常蕭陷入了沉思,荊寒章見狀,慢條斯理地道:“若是我輸了,你端來多少酒,我全都奉陪。”

常蕭猛地抬眸。

荊寒章一看到他這個反應,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這禮部侍郎之子竟然真的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連丞相公子都敢算計著灌酒?

荊寒章眸中更冷了。

常蕭看了他半天,才低聲道:“好。”

荊寒章笑容更盛了。

晏為明卻如喪考妣,扶著輪椅扶手差點癱坐在地上。

荊寒章還嫌不夠,火上澆油道:“隔著屏風多沒意思,既然盲投,那就拿帕子將眼睛捂上。”

常蕭遲疑了一下,一旁的人竊竊私語。

“這丞相公子是不是知道自己必輸無疑,特意加大難度啊?”

“那他為什麼要比啊,既然都要輸了。”

“誰知道呢?可能在窮鄉僻壤處待久了,自負了唄。”

荊寒章耳力很好,隻當沒聽到,問常蕭:“如何?”

常蕭也聽說晏行昱的事,見他玩個投壺竟然這般刁鑽,指不定真的隻是性子古怪。

“好。”

很快,司射將屏風推了出去,連壺中的赤豆也都倒了出去。

沒了赤豆,投過去的箭矢更加容易飛出去。

荊寒章根本不管,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晏為明小臉都白了,幾番想要勸阻卻還是忍住了。

是他硬拖著他哥來投壺的,就算輸了也不能怪“晏行昱”。

常蕭先投,他慣會玩投壺,卻很少玩這種盲投。

好在他已記住了壺在何處,方才那三箭也找準了手感,拿著一把箭,謹慎再三地將一支支投出去。

一支,兩支,三支……

十支箭,他中了九支,最後一支因為前幾支箭將壺打歪了些,這才脫了壺。

不過九支已經算極其不錯了。

荊寒章撐著頭百無聊賴地看著,不得不承認這個常蕭的確有些本事,隻是心思卻不往正途上使。

十支過後,賞風樓來二樓雅間觀看的人全都發出一聲喝彩。

常蕭將帕子拿下來,掃見地上隻落了一支箭,唇角一勾,頗為得意。

他將帕子遞給荊寒章,挑眉道:“公子,請。”

荊寒章看也沒看他,對晏為明道:“給哥拿個新帕子來。”

常蕭:“……”

常蕭唇角抽動,臉都綠了。

這是嫌他臟?!

晏為明本來在摸著自己的腿,似乎在告彆,此時瞧見常蕭這麼難看的臉,心情也好了些,忙爬起來,道:“好哦!”

很快,荊寒章用帕子將雙眼捂上,手指輕輕撫著手中一把的箭。

上回小蠢貨大概就輸了這麼多,估摸著也有小一千兩了。

荊寒章抬手執起一根箭矢,像是在玩耍一般,隨手就擲了出去。

正中壺心。

常蕭看了一眼,沒覺得如何。

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

荊寒章再次抬手,第二根箭矢也飛了出去。

晏為明已經捂著眼睛不敢看了。

在他看來,荊寒章擲出去的不是箭矢,而是一塊塊打在他雙腿上的木板。

“以後再也不在外麵吹噓了嗚!”晏為明差點哭出來,越想越覺得是自己自作自受,一點小事就要宣揚的眾人皆知,平白給相府丟臉。

他已經設想到今日的事傳出去後,外麵的人是如何笑話相府的了。

晏為明沉浸在自己悲慘黑暗的小世界中,根本沒管外麵已經開始突變的情況。

第二支箭中的時候,常蕭還沒覺得有什麼,隻是第三支第四支接連準確地中壺,他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

此人的姿勢的確是初次玩投壺,但手卻極穩,且準頭極高,有時險些落在壺外後,下一支箭還會隨之調整,再次穩穩中壺。

常蕭看著看著,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當第七支第八支箭接連中了時,他徹底有些慌了。

一旁圍觀的人也都驚了,瞪目結舌地看著。

就方才荊寒章那脫壺的箭,眾人早已知曉他是個不會玩投壺的半吊子,本來是等著瞧好戲的,隻是相國公子出糗的好戲沒瞧著,倒是瞧見了另外一處好戲。

這晏行昱,竟然是個玩投壺的高手。

常蕭看他去摸第九支箭,臉上冷汗都下來了,一千兩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最重要的是,若是今日他輸了,恐怕不到晚上整個京都城就能將他輸給一個災星癱子的事傳得眾所周知。

看著第九支箭已經穩穩入壺,周圍全都在喝彩歡呼,就連司射也忍不住道了聲好。

常蕭深吸一口氣,看著荊寒章的眼神滿是冷意。

最後一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入壺。

常蕭擦了擦額角上的汗,偏頭給自己的侍從使了個眼色。

侍從點頭。

荊寒章拿起最後一支箭,卻沒有直接投擲,他宛如平日裡玩毛筆似的將箭矢在指間轉來轉去,帕子擋住了他半張臉,隻能瞧見他勾起的唇角。

眾人全都在等著他投擲最後一箭,見他不懂,紛紛催促。

“快啊,最後一箭定勝負了!”

“是啊,公子快些!”

“一千兩啊!”

晏為明本來已經準備哭了,聽到周圍的聲音這才察覺到不對,連忙爬起來張開眼睛,發現壺中九支箭矢皆中,當即呆住了。

荊寒章似笑非笑地轉著箭矢,轉頭準確無誤地看向常蕭——也不知他是如何找到方位的。

“常大人。”荊寒章淡淡道,“玩不過就掀棋盤,這樣不太好吧?”

常蕭心頭一跳,愕然看他。

就連他那個準備出手用赤豆截住箭矢的侍從也愣了愣。

荊寒章說完後,一改方才懶散的姿勢,突然飛快地抬手,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將箭矢投了出去。

“哢噠”一聲,箭矢入壺。

十支全中。

常蕭:“……”

侍從:“……”

荊寒章將帕子扯了下來,輕輕一歪頭,肩上長發散落在扶手上,被他隨手撥開了。

他看了一眼壺中的箭,笑了一聲,道:“我這是贏了?”

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在木然看他。

荊寒章看向司射,懶洋洋“嗯?”了一聲,司射才如夢初醒,忙點點頭。

此時,呆了半天的晏為明終於跳了起來,駭然道:“哥!哥你贏了!”

他一激動就伸手去抓荊寒章的小臂,險些一手摸在手腕的弩上,好險荊寒章反應快,一下把手移開。

晏為明歡喜得不行,沒察覺到荊寒章的異狀,開心地圍著他哥的輪椅轉了一圈,眉飛色舞。

從地獄一下飛躍仙境,不過如此。

他的雙腿保住了!

荊寒章自小便和弓.箭為伍,投壺這種文人玩的遊戲對他來說簡直算是信手拈來,十支箭而已,隨手就能投擲進去。

但是對這些真正不學無術,隻知玩鬨的紈絝子弟而言,盲投入了九支的常蕭已經算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了,沒想到那病歪歪的癱子竟然比他還要厲害。

一時間,方才叫囂著最厲害的人全都沒說話,大概是有些臉燒,說不出話。

前來圍觀的其他人卻沒瞧見之前的對峙,見狀全都在稱讚荊寒章百發百中。

晏為明還在那嘚啵:“我哥今日是頭一回玩投壺,玩得不好,諸位見笑了。”

這一句話,眾人又連連稱讚他哥天縱奇才。

常蕭:“……”

常蕭打死都沒想到荊寒章竟然全都中了,那他方才脫壺的那支,是真的故意的?!

怪不得他這麼信誓旦旦地來玩這種看著“必輸無疑”的遊戲!

常蕭一股“被人耍了”的怒火猛地竄起,但卻因為晏行昱的身份不能發火,憋氣憋得眼睛都浮現了血絲。

他死死看著荊寒章,全然沒了方才的風度翩翩。

荊寒章衝他一笑,道:“棋盤沒掀成,常大人生氣了?”

常蕭:“……”

常蕭咬著牙,使出全身的抑製力,強顏歡笑道:“公子投壺更勝一籌,我……甘拜下風。”

荊寒章點點頭:“嗯,很好,為明,去拿銀子吧,一千兩。”

晏為明樂得合不攏嘴,但還是強行保持住了風度,一點頭,朝著常蕭矜持地說:“常大人,你是要給現銀,還是銀票啊,本……”

晏行昱沒有歸京前,晏為明都是自稱“本公子”的,現在他哥回來了,晏為明十分乖巧地換了個自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