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時, 逢魔時刻。
波風水門獨自靠著醫院的牆壁, 垂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色有些難辨。
突然，他的耳邊傳入了一聲難掩慌亂的呼喊：“緋世！”
水門恍然回神, 扭頭看向額間布滿汗水，氣喘籲籲朝這邊跑過來的銀發少年, 下意識開口道：“醫院走廊不允許奔跑和大聲喧嘩的，卡卡西——”
“水門老師，緋世怎麼樣了？！”
卡卡西對他溫和的說教充耳不聞, 或者說，根本沒有心思去關注，隻是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極為急切的看著他, 腳步甚至有些趔趄，黑眸裡閃爍著焦灼不已的光。
水門頓了頓，安撫的壓低聲音道：“剛剛脫離了危險, 現在還在昏迷。我剛剛幫你問過了, 家屬可以進去看望。”
“是這樣嗎？”卡卡西一直緊揪著的心稍微好受了一些, 但臉色仍舊倉惶, 說話間就準備進入病房，“那我去看看他——”
“卡卡西。”水門輕輕按住他的肩膀，朝氣息不穩的他露出鎮定的眼神，“冷靜一點，緋世沒事的，你也不願意讓他醒過來看到你眼淚汪汪的樣子吧？”
卡卡西愣了一下, 條件反射的反駁：“我沒有眼淚汪汪！”
水門微笑著點頭，頗有股安撫小孩子的意味：“是是，沒有沒有。”
“……”
卡卡西忍不住露出死魚眼。
經過這麼一打岔，他也終於找回了平時的冷靜，衝水門微微鞠了一躬，便靜悄悄的打開門走了進去。
病房裡很安靜，負責照顧緋世的護士看到他進來了，指了指頭頂的點滴瓶，又指指自己，示意卡卡西等點滴掛完了就叫她。
卡卡西慎重的點頭，目送她離開，隨後坐到病床邊，憂心忡忡的凝視著緋世的麵容。
櫻發少年躺在白色的被褥間，臉色卻好像比被褥還要白，看起來幾乎有些透明，讓卡卡西感覺他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他從沒有見過緋世這麼消瘦無力的樣子。
銀發少年忍不住握住緋世沒有輸液的手，心疼又擔憂的垂眸看著他，臉上浮現出從不會在任何人麵前展露的傷痛和脆弱。
病房裡寂靜下來。
一門之隔的走廊上，波風水門將目光從兩個少年身上收回，蔚藍的雙眼深沉似海。
他的耳邊不斷回響起緋世昏迷之前嘴裡說的那句話，雖然沒有聽清，但他基本可以肯定他是在說“你永遠是你”……
還有，他叫了他的名字。
“在想什麼？”
驀地，一聲陰冷嘶啞的問話打斷了他的思緒。水門瞬間回神看向來人，神色變得恭敬起來，回答的話語卻不知怎的，在出口的瞬間變了一幅樣子：“大蛇丸老師，我……我在想那孩子到底得了什麼病，您又是怎麼治好他的。”
之前他將緋世送到醫院，手術室的醫生都告訴他可能要做好節哀的心理準備了，但隨後大蛇丸臉色黑沉如墨的趕來，二話不說闖進了手術室，隨後緋世就奇跡般的脫離了危險。
“那孩子……啊。”大蛇丸意味不明的重複著他對緋世的這個稱呼，看著他的眼神若隱若無的帶著些玩味，突然問道：“你和漩渦玖辛奈怎麼樣了？”
“哎……？我們挺好的。”水門一頭霧水的回答著，不明白話題為什麼一下子扯到了自己身上。
大蛇丸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古怪的不發一語，隻是默默凝視了一會兒病房裡還在昏迷的少年，便像來時一樣神秘的離開了。
水門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的目送他走遠，心裡疑惑不已。
*
次日，緋世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一直守在床邊的卡卡西驚喜不已，忙前忙後的又是喊醫生，又是倒水，待醫生走之後又給他盛了一碗自己一早熬出來的粥，看著緋世捧著碗安靜喝粥的樣子，死魚眼溫暖的彎成了月牙。
“你總算是醒了，昨天回到家聽鄰居說你突然暈倒進了醫院，我真的要被嚇死了……”
他有些抱怨和後怕的說著，注視著緋世的眼神滿是眷戀和親昵，跟人前那個冷傲的少年天才簡直判若兩人，可愛的讓人心裡發軟。
緋世沉默的聽著他說話，不發一語。
卡卡西不禁有些不滿：“你倒是說話啊？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吐血暈倒？”
緋世放下碗，有些含糊其辭的回答：“沒什麼，就是些陳年舊疾。”
“陳年舊疾？”卡卡西顯然不打算就這麼放過這個話題，眉頭皺了起來，“你什麼時候受的傷？”
緋世神色不變：“很久以前了，那時候你還不認識我。”
卡卡西沉默了一會兒，神色漸漸變得有些黯然。
“……嚴重嗎？”他坐到緋世的病床上，暗含擔憂的打量著他仍舊蒼白的臉色。
緋世平靜搖頭：“不用擔心。隻要平時多注意一下，基本沒有問題。”
——起碼不能像這次一樣，壓著接吻症的半年發作期叫交易對象回來，結果出現了意外。
得到了準確答案，又知道緋世不會在涉及健康的事情上說假話，卡卡西不由得眉眼微鬆。
可他看起來還是有些消沉。
在自認為緋世看不到的地方，銀發少年在麵罩下悄悄咬唇，眼中浮現出深重的自責。
要不是他意氣用事，昨天也不會被水門老師罰，也就不會連緋世突然發病都不知道。幸好當時水門老師在場，否則……
想到這裡，少年放在膝上的雙拳不由得緊緊握起，直到現在還能回想起聽到消息的那一刻連心臟都仿佛停止跳動的恐怖感覺。
他隻剩下緋世了。隻有他了。要是連他都失去，那他簡直不敢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身邊的人沉默的時間未免有些太久了，緋世略有奇怪的看了卡卡西一眼，一下子就發現了他眼中深埋的惶恐。
他靜靜的看著這樣的他，突然伸手將他自虐一般死死攥緊的右手掰開，握在掌心裡。
卡卡西一驚，立刻從消沉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麵罩下的臉漸漸浮現出淺淺的紅暈。
“……怎，咳，怎麼了？”他竭力隱藏起自己奇怪的變化，但說出一個字後才驚覺嗓音的沙啞，連忙不自然的假咳了一聲。
緋世微微歪頭，目光從他染上粉色的白皙耳尖上一掠而過，麵上看不出絲毫變化的說：“你不想知道你的老師為什麼會在我們家麼？”
卡卡西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刻露出奇怪的表情：“其實我早就想問了，水門老師當時為什麼在你旁邊？”
“因為他當時在家訪。”櫻發少年毫不遲疑的給出了答案，根本沒有破壞了與水門之間”不要讓卡卡西知道”的約定的愧疚感，“家訪原因是你最近非常萎靡不振。”
他那雙清透的碧眸帶著平靜又洞察一切的色彩，靜靜的看了一眼愣住的銀發少年，轉首望向窗外。
“今晚我回床上去睡吧。”
他語氣淡淡的說著，像往常一樣沒有起伏，但卻讓卡卡西霎時燒紅了臉頰，呐呐說不出話來，像是什麼羞恥的秘密被突然撞破了。
……可不就是羞恥麼？一個十二歲的大男孩，離了熟悉的氣息和溫度居然會整夜整夜睡不著到必須偷偷抱著沾有對方味道的衣服才能讓心得到那麼一絲安穩，這樣令人窘迫的事實被當事人點出來，他不覺得羞恥誰覺得羞恥？
而且，緋世回來睡固然好，可問題是……問題是……
卡卡西偷偷看了眼櫻發少年美不勝收的側顏，心跳的頻率不受控製的開始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