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院子之一(1 / 2)

木香記 石頭與水 8488 字 3個月前

裴如玉鄭重道歉, 白木香未多做計較,原諒了他。

白木香十**歲的年紀, 狀元郎的名頭對她的吸引力不大,因為她知道自己學識有限, 與狀元怕是說不到成塊兒去。但是, 她喜歡裴如玉這樣俊美高貴的男人。

不過, 再喜歡裴如玉, 白木香也絕不會輕賤自己。

她尋出帶在身邊的活血化淤的藥膏遞給裴如玉, 裴如玉接過, 並沒有用, 隻是在手裡輕輕摩挲著那小小瓷瓶,“其實沒什麼。”

雪白的手背一片被打出來的緋紅。

“還是塗些藥膏,有備無患。”白木香的視線從裴如玉手背上移開, 壓下心中的彆扭,同裴如玉說,“咱們雖在外還是夫妻, 到底是和離的, 兩個人時就做朋友相處。我知道你有學識,有見識, 要是我有哪裡不好,你隻管像今天這樣直接告訴我。你有不妥, 我也會提醒你。”

“裴如玉, 像你說的, 誰都有不足的地方。你以後再敢摸我頭, 我還會打你。我的頭是留給以後我真正的相公摸的。但你對我的好,我也都會記得。”白木香聲音漸軟,像是初春天氣轉暖時開始融化的堅冰,燈光下,眼睛明澈出溪水。

“我也會。”裴如玉彎了彎眼眸。

外頭窈窈小財指揮著小廝送嶄新的浴桶進來,裴如玉避出去,讓白木香先沐浴。白木香洗澡像戰鬥,速度極快。然後,她避出去讓裴如玉沐浴。驛站裡是不可能有專門沐浴的房間的,能將熱水供應的這樣及時,已是銀子的功勞。

當晚,裴如玉睡的床,白木香睡的榻。

倒並非裴如玉這樣要求,隻是榻有些小,裴如玉長手長腳伸展不開,蜷在榻上委實可憐。白木香有些看不下去,把他攆床上去睡了,白木香在榻上休息。

兩人達成朋友的共識,相處起來更加和睦自在。

第二天早上,裴如玉早早醒來,借著月光看一眼床頭放的更漏,裴如玉起身穿衣。今天的衣服昨晚白木香已經給他找出來放在床頭的椅子裡,一身月白色暗繡騎馬長袍,外麵還有一層紗衣。白木香大概很喜歡月白色,這身衣裳原本裴如玉沒收拾進箱,定是白木香後來放的。

還有外麵的紗衣,這不過是帝都貴族少年近來流行的打扮,必要在錦袍外加一件紗衣,持一柄折扇,可添三分風流倜儻。

裴如玉在朝為官,鮮少這樣穿,這大概是家裡做的,白木香也一起裝箱帶了出來。

裴如玉穿戴得當,出門洗漱,忽然住了腳,目光定格在灰白紗窗下羅漢榻上睡姿一言難儘的白木香身上。白木香整個人呈趴著睡的姿勢,大半張臉在枕頭裡,一條腿曲著,肚子壓住被子一角,另一條腿與大半張被子都搭拉到了地上。

裴如玉眼睛微微睜大,他平生第一次見女人會有這樣的睡姿。

俯身幫白木香撿起踹到地上的被子,目光不自覺落在白木香搭拉到地上的半條腿。中衣的褲腿被搓到膝上,露出光潔纖細的半截雪白小腿,腳腕精致玲瓏,係一條串了兩隻金珠的紅絲線。那紅絲線襯著白木香雪白腳踝,愈發紅的刺眼,紅的醒目,仿佛頃刻就要直直紮進人的心裡去。

裴如玉自幼尊重,不論姐妹還是丫環,他從來都客氣有禮。裴如玉後退一步,視線卻不受控製的沿著白木香的腳踝向下,落到白木香胖呼呼的腳丫上。

真的很像小孩子的腳,胖嘟嘟的可愛。

裴如玉終於能喘過一口氣,眼睛隻盯著白木香的胖腳丫,飛快的將白木香的小半截腿給她抬榻上去,然後,身形一閃,就到了門口,拔開木門插銷,帶著夜間涼意的空氣撲麵而來,裴如玉輕輕籲口氣,從容到井邊洗漱。

在榻上睡的正熟的白木香拱了拱屁股,整個人翻個身,把被子壓身下,繼續睡。

因裴如玉打賞豐厚,驛站的早飯也準備的相當豐盛,雞蛋、花卷兒、饅頭、包子、燒餅、醬菜、米粥、花生米、鮮嫩的青瓜青菜,還有豬頭肉、糟雞糟鴨、醬牛肉之類的葷食。

吃過早飯,馬匹車輛都備好,司書又賞了幫忙伺候馬匹的驛卒幾百錢,在驛卒的千恩萬謝聲中,一行人繼續北上。

這兩天,裴如玉、小九叔、裴七叔一直在商量路線圖的事,小九叔手裡拿的是一份鏢局慣走的路線,裴如玉則是自己標注的一張路線圖,兩份路線圖有些差彆,大家商量看怎麼走好走。

白木香私下要了裴如玉的路線圖來看,“你這路線圖怎麼畫的,跟我們往常用的不大一樣。”

“托兵部的朋友找了些資料,我自己畫的。”見白木香好奇,裴如玉跟她講如何看路線圖,一路沿官道要怎麼走。要經渡口,要翻山嶺,要穿關隘,進入到草原,才能到達裴如玉任職的地方。

白木香聽裴如玉將這遙遠征程娓娓道來,眼眸中一閃一閃,都是向往。裴如玉有些好奇,“木香,你為什麼想去北疆。”

“當然……”

白木香張嘴就要說是為了以後和裴如玉和離有個好名聲,裴如玉已打斷了她,“除此之外的原因,我看你特彆喜歡北疆。”

白木香眼睛裡泛起星星點點的笑意,“你看出來了?”

裴如玉也不禁勾起唇角,白木香一路多麼快活,肯定不隻是出於一個好名聲的考慮。白木香整個人靠著榻背,側目看向裴如玉,頭枕雙臂,意態逍遙,“以前,我在祖父那裡看過《史記》,那上麵有絲綢之路的記載,我還看過玄奘法師寫的《大唐西域誌》,還有前朝文休法師寫的遊記。我才知道,現在的北疆,很大一片土地就是當初西域諸國所在。要不是有你這機會,我這輩子也不能往西域去瞧一瞧啊。哎,我真想現在就飛去。裴如玉,波斯的地毯、大食的寶刀,現在也是帝都權貴之家最喜歡的物品。”

說話間,白木香唇角飛揚,一雙大杏眼亮的在發光。白木香相貌不錯,卻也沒有到傾國傾城的地步,再加上她到底生長在鄉下,自幼並沒有大家閨秀的細致,十三歲就同小九叔出門跑生意,在村裡組織村民族人織布,她的皮膚不是雪樣的細膩潔白,而是微微帶些蜜色,那是多年支撐門庭的證明。此時,卻令白木香格外的與眾不同,她的確不是嬌養出的大家閨秀,但白木香那種神采飛揚的模樣,令所有見到的都情不自禁的微笑。

包括裴如玉。

裴如玉說,“伊吾的香料也極有名的,我就任的月灣縣,離伊吾很近。”

“伊吾曾是西蠻的王庭所在吧?”

“是啊,明聖皇後徹底將西蠻王庭擊潰,他們逃往更遠的北方,從此這裡成為了朝廷最好的馬場,也是我朝在北方最好的屏障。”

“月灣縣也有馬場?”

“這還不知道,應該沒有。即便有,也隻是私人的馬場。月灣縣與伊吾比起來隻是個小地方。”裴如玉取出慣用的三足雙耳白玉香爐,“其實我也喜歡北疆,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都是說胡地邊塞,就是我們即將要去的地方。”

“你是想去看北疆風景?”

“不是。帝都錦繡繁華,呆的久了會讓人軟弱,我更喜歡凜冽之地。”燃起一爐沉水香,裴如玉看到白木香的要翻過去的大白眼,他笑,“你肯定在肚子裡說我酸。”

“不是我說你酸,是你本來就酸。八月就下雪的地方,那得是個多冷的地方,擁裘賞雪當然是享受,可對於窮人,每一年的冬天就是跟老天爭命,冬天太冷,會凍死人。你喜歡的是北疆的風景,不會喜歡那裡冬天凍死的窮人的。”

“就是在帝都,我也不喜歡死人,不論是凍餓而死,還是饑餒而死,或者其他原因,我都不喜歡。木香,你對我有偏見。每個人喜歡的都是富足、平等、有尊嚴的生活,我相信你也不是例外。但這話從我口中說出,你就要側目以對,為什麼?因為我出身好,所以必然為富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