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心知必是下頭人生事,有意擠兌裴狀元。裴狀元當廷上疏,的確得罪太子,得罪陸家。可越在此時,陸家行事越當謹慎,焉能縱奴給裴狀元難堪,此事傳出去,那成什麼了!把狀元郎擠走的他,又成什麼了!文士立刻到麒麟院求見陸侯。
陸侯年不過三旬,一襲灰色戰袍,此時正坐榻間養神,見文士到了,起身一迎,笑道,“阿皓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許皓道,“剛遇著一件事,如今太子冊封在即,我想還是與侯爺說一聲。”
“說。”陸侯重回榻畔坐著,令許皓也坐。
許皓便將今日所遇之事說了,陸侯銳利眉鋒陡然擰起,聲音中淬上三分怒氣,“哪個混賬東西如此大膽,竟敢驅逐彆的官員騰用屋舍!”當即令人去查,但凡這等混賬事,必是有見風使舵、自作聰明的狗腿子。狗腿子一般是沒好下場的,尤其是這樣的蠢貨。陸侯立刻令將那小管事拖下重打四十,大管事罰俸三月,令大管事去請裴如玉一行回到先時院落居住,如果請不來,大管事也不必再乾下去了。
陸府大管事也給那小管事氣的不輕,其實,尋常有高等官員到驛站,令低等官員騰出較好屋舍是官場中的尋常事。你就是不讓下官騰屋子,待下官知曉,當心生惶恐了。但,騰屋子是一碼事,把人家攆到給罪人居住的屋落,有心給人家好看,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何況,裴狀元雖被貶,裴家還在。
若裴家計較此事,豈非無故豎敵。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此乃至理。
裴如玉正在仔細擦拭床架上的汙垢,陸大管事帶著兩個兵丁,抬著被打的半死的小管事,客客氣氣的在外求見。聽到司書回稟,裴如玉放下手裡巾布,在院中見的陸大管事。
木盆放在盆架上,裴如玉細細的搓洗著手指,“裡頭都是灰塵,還在打掃,不便待客。如今正值盛夏,晚上風涼,咱們說說話。”
柔軟的布巾將玉一般的手指一根一根擦乾淨,裴如玉溫雅的說:“原當去給陸侯請安,如今天晚,隻擔心陸侯睡下,不便打擾。我們這院子已經快收拾出來了,也便罷了。深更半夜的,倒來回折騰。大管事替我帶聲好,這原不是什麼大事,不該驚動陸侯。”
大管事再三賠禮,“都是下頭人不曉事,唐突了大人。”
“這是哪裡話,陸侯身份尊貴,他既駕臨,沒有合適的屋舍,我讓一步,原是官場禮數。倘不知此事,而令陸侯居下等院落,我心難安。原是應有之禮,怎麼就說到唐突上了?”裴如玉道。
陸大管事恨恨的盯那小管事一眼,怒道,“還不滾下來給裴大人賠罪!”
小管事鬼哭狼嚎的滾下條凳,趴在塵土中,恨不能把腦袋磕給裴如玉。聽著那砰砰的磕頭聲,李紅梅悄悄從門內看好幾眼,白木香看向星光下裴如玉筆挺的身姿,聽著裴如玉慢條斯理的話語,疑惑的挑了挑眉,這官場上的門道可真不少。裴如玉既沒說也沒鬨,怎麼陸家就派人來賠禮了?
白木香盯著裴如玉,眨眨眼睛,思量其中關竅。裴如玉微不可察的朝門內白木香的方向側了側臉,白木香眨下眼,咦,什麼意思?
大管事又上前說好話請裴如玉去原來院子休息,裴如玉依舊是客氣托辭,隻說更深露重,不必再麻煩換院子,直把大管事擠兌的死去活來。
裴如玉再向門內側了側臉,白木香確定自己沒有眼花,心下一動,邁著小碎步上前,嬌聲嗲氣的喚了聲,“相公~”
裴如玉給白木香這一聲呼喚出滿身雞皮疙瘩,就聽白木香拿捏著細細的嗓音,用一種柔腸百轉的腔調勸他道,“咱們這屋子已是收拾的差不離了,原不必再換來換去的麻煩。可大管事既然特特過來,不好不讓他回去有個交待。我跟相公成親的時間短,出門少,沒見過陸侯,要不,我隨相公過去,給陸侯請個安,一則是咱們做下官的禮數,二則也不使大管事為難。”
裴如玉臉上依舊是副疏離寡淡神色,“這也是應有之禮。”客客氣氣的與大管事道,“倘你們侯爺歇了,勿必不要打擾,我們在門外行禮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