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能夠!昨兒我還訓她好幾句,有事講理便罷了,可不能再動手,她更不該淋你半身羹,真是叫我慣壞了。”
李紅梅同裴如玉說了不貼心話,晚飯後特意避出去,留屋子給小兩口說話。
裴如玉一身月白色薄料長袍,推門而入時,白木香正在燈下看書。裴如玉頗有些訝意,白木香見是裴如玉,冷笑一聲,“你來做什麼?”
“過來說說話。”
“我跟你沒什麼話好說!”白木香想到裴如玉先前說她的話就火冒三丈,倍覺羞辱,不就是多讀了幾本書麼,誰不會讀啊!她一樣認識字,會念書!當然,白木香如此惱怒,約摸也有些被裴如玉說中痛處的緣故。
裴如玉到榻畔坐下,見是一本散記,書墨舊跡是七叔的筆跡,那麼,這是七叔那裡的書。裴如玉眼眸一閃,靜靜開口,“那天你說要跟我讀書,我以為你是說真的。”
“我本來就是說真的。”
“讀書是件辛苦事,不能一蹴而就,我性情嚴厲,見你不用心,有些生氣。”
“我,我就是天太熱,歇了幾天。”
“天熱不讀,那麼,天冷讀不讀?一年四季,真正冷熱得宜的有幾日?木香,我讀書時除非身體不適,從來沒有休息過,我想你是女孩子,不當這樣辛苦,十日一歇,也足夠了。你若是不能持之以恒,倒不如不讀。”裴如玉一向溫和雅致,相貌卻是那種五官深邃的俊美,他沒默不笑時,便有幾分說不出的嚴厲。
“我,我,”白木香想吐血,她就休息了五六七天吧,至於這麼小題大作?可在裴如玉這種全年無休刻苦麵前,白木香硬是講不出什麼有力的道理,她鬱悶的說,“你要是覺著我哪裡不好,可以直接同我講,你諷刺我是什麼意思,你還打人。”
“我不是諷刺你,我是看不起那些不努力不用功的人。”裴如玉一個眼神壓下白木香眼中的怒火,他道,“先聽我說完。”
“木香,天底下沒有容易的事。我家並不是生來顯赫,高祖父的祖父,算來應該是烈祖父,原是前朝顯赫人家的下人,這位祖父因少時服侍大戶人家少爺念書,自己識了些文字,後來攢了贖身銀子自贖己身,在雲城做些小買賣,一輩子其實就是個小買賣人。如果說我瞧不起你,那麼,我就是瞧不起自己的祖上出身。我還不敢擔這等大不孝之名。這位祖父雖一生未曾進學,卻十分勤奮好學,他但有機會便會讀上幾頁書,故而見識與尋常人不同。生下天祖父後,立誌要送天祖父讀書,天祖父隻考得秀才功名,到高祖時天下大亂,高祖被抓了壯丁,因他識字,在軍中未做尋常兵丁,而是被派到軍糧器械庫做些庫房出入計錄的差使。”
“高祖父不忘先輩叮囑,便是在軍中也未忘讀書之事,他隨軍時間長了,官職漸有升遷,每隨大軍到一地,財物並不多取,倒是書籍那些沒人要的東西,他極為看重。待□□立國,他得了官職,也就沒再考功名,我家真正第一位考出進士功名的是曾祖父。整整四代人的積累,方有一位讀書人。”
“我看你心性好強,不願居於人下,為人也聰明伶俐,又誠心誠意要跟我讀書,我心裡是很高興的。”燭光下,裴如玉的雙眸如同靜靜流淌的星河,有一種平靜的璀璨,“我見過很多人,資質不錯,可耽於玩樂,終不能成大器。”
“你們白家,小九叔做事精明,白文也很穩重,跟著出來的幾位族人自然都是可靠的。可你們族中連一位秀才功名都沒有,所以,你們想把生意做大,隻能依附於人。我想,這是事實,不是不能說的吧?”
白木香哼一聲,抿了抿唇,到底沒反駁。
“木香,你常說我家人勢利,其實說的也沒錯,我也勢利,我就是更喜歡那些有誌氣、有抱負、有本事、肯克製、肯吃苦的人。可話說回來,誰不喜歡這樣的人呢?我相信,你喜歡的也絕不是懶惰平庸之輩。我喜歡這樣的人,也希望你能成為這樣的人。”
“這的確會是一條辛苦的路,可若不想永遠居於人下,難道有不辛苦的辦法?”裴如玉說,“如果以後發現真有這樣的法子,我一定告訴你。”
白木香眯著眼睛瞪裴如玉,“你是不是又在嘲笑我了,嘲笑我想不勞而獲。”
“不是,我也想不勞而獲,天氣這樣熱,傍晚暑熱散儘,吹著晚風,一邊吃涼瓜一邊說笑,我也喜歡這樣的生活。”
“那你也一起去跟大家說說話麼。”
“我們對北疆一無所知,雖可等到了就任地方再做打算,可我仍想著,不如趁路上有時間,多做些風土人情的了解。那天說不教你北疆話,其實是氣話,這些天我一直想著,大家都學些簡單北疆語才好,就是小九叔他們,到北疆做生意,倘與北疆人打交道,會幾句北疆語也方便。”裴如玉心平氣和,“昨天也不該打你,我隻是有些生氣,小時候我誤了功課都要挨十戒尺,你是女孩子,我按一天一下算的。”
“以後,讀書的約定就取消吧,我不管你了,也不跟你動手。”
白木香簡直目瞪口呆,明明被罵的是她,挨揍的也是她,怎麼叫裴如玉這長篇大論的一說,又成她的不是了???!!!
不行,話不能都叫裴如玉說了去,天下沒這樣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