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在鄉下長大,那時穿的衣裳也是買了坯布到染坊去染的,縣裡沒好染坊,染出的土布愛掉色不說,顏色也得看染色師傅的手藝,湖藍染成亮藍,天藍染成灰藍。待到府城,棉布染色的手藝比縣城強,可要我說,他們的顏色調的一般,而且,棉布固色可是一門學問。你看我們這顏色,剛剛他們織的有顏色的料子是人家定的成貨,專門就要那些顏色的。我們本身能染的顏色更多,藍色就有二十種,紅色多達五十種,常見的青色、灰色、玄色等也都有,客商要直接染色的成布也行,買我們的染料也可以。”
白木香的指尖仿佛暈著光,引著林主簿的視線在一排排的布料上逡巡而過,而後在一塊大紅的料子前停住,指尖靈巧一挑,將這塊大紅的料子遞給林主簿。林主簿接過,有些訝意,“這是塊綢料,太太您這裡也織綢麼?”
“我並不織綢,但這塊正紅的綢料是用我的染料染的。”白木香道,“世間最難染的就是正色,你這塊大紅,染色之後晾曬,有嚴格的規定,什麼樣的天氣晾曬多久,時間不夠或者時間過久都不是正紅。”
林主簿問,“這染色方子也是您琢磨出來的?”
“染色方子我不免費提供,你們如果用得花錢買。”
“自然自然。”林主簿望著白木香大大的神采飛揚的杏眼,從相貌看就是聰明有靈性的相貌,但白木香這種改織機製染料的才乾,仍是令林主簿大為驚詫,“我們大人提起您必說您一代才女,太太您改織機,琢磨染料方子是不是有什麼竅門?”
“這要告訴了你,我吃飯的家什都沒了。”
“跟隨在太太身邊的人定然不少,要這麼容易被學去,早遍地天才了。”林主簿厚著臉皮請教,“不瞞您,我家裡也有個閨女,您小時候讀什麼書,跟下官說說,待我回去也叫我閨女去讀。”
白木香擺擺手,“我不過是看過祖父留下的幾本舊書,當初會改織機主要就是家父早逝,說句實在話,就是想織些好布多賣銀錢,製染料也是一個理,坯布與帶顏色的布也就差染色這一道工序,價錢卻能差出一成,倘顏色夠鮮亮夠好,能差出兩成價。我為著吃飯,自然用心。”
林主簿深覺裴太太年少不易,是個奮發上進的人,林主簿眼中掠過一絲感佩,“您這技術,隻要不傳出去,是咱們北疆頭一份兒啊。”
“不隻北疆,大江南北,我這技術都是頭一份兒。去歲我的木香布就被選為貢品,呈進宮中。我的族人到江南做生意,江南的麵料商一樣要定我的布。”白木香神色中帶著傲然,對林主簿一笑,“在我老家,三鄉五裡都是用我的織機織布,不論誰用我的織機,前三年給我純利潤的三成,之後便隨他們用了。這價錢還算公道?”
“豈止公道,您完全是惠澤鄉裡。”
“你們烏伊縣都一樣,也是同樣價碼。”白木香笑,“我已有了新織機,新織機的技術暫且保密,不向外傳,這得請你們體諒了。”
“這是應當的。隻是您將來傳授新織機時還請將我們烏伊縣列入名單之內,什麼價碼都聽您的。”林主簿恭恭敬敬的一揖。
“這沒問題。”白木香示意林主簿不必多禮,兩人又商量著烏伊縣派手巧可靠的姑娘過來學技術的事,還有技術輸出打造織機的事。
一直到中午,就要工坊吃的午飯。
白木香這裡的飯菜不差,卻也說不上多講究,不過,都是實誠飯菜。林主簿還有一事,說,“我看漿紗彈棉的活都不輕鬆,這樣活計,男子來做會更輕鬆,您為何不雇些力大的男子來做呢?倘是為避男女之嫌,另擇一小院兒便是。”
白木香咬一口茶香豆乾,慢慢的說,“以前在我老家,尋常農戶裡,下田種地以男人為主,畢竟,男人力氣更大。男人出了力氣,回家吃最好的乾糧,說話也是整個家說了算的。偶爾心氣不順,打媳婦出氣也不稀罕。自從村裡開始織布,女人織的布能直接換來銀子,補貼家用。村裡打媳婦的事都少了,哪家生個閨女也不說是賠錢貨了,家裡吃肉,婦人女孩兒也都能分上一口。我們村兒姑娘說婆家,三鄉五裡搶著要。”
“因為誰掙錢,誰就有價值,而有價值的人,才會受到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