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1 / 2)

木香記 石頭與水 6082 字 3個月前

天地蒼茫, 大雪撕棉扯絮一般, 裴如玉戴著毛鬥笠都有些睜不開眼睛,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雪地裡。虧得今年把路修好了, 縱是雪地也平坦。

街道兩畔的鋪子都門窗緊閉, 偶爾能聽到屋內傳來說話笑鬨聲, 也有人家冒雪出來清掃門前雪的, 見到縣尊大人都大聲打招呼,完全不怕嗆了雪。裴縣尊朝他們也搖搖手,最後到孤獨園去了一回, 就往家去了。

紅梅姐在炕頭兒上做著給孩子的針線, 長長的針線似乎也帶上了些李紅梅眉飛色舞的風韻,就聽紅梅姐針線如飛的道, “以前我們縣財主家有個憨婆娘,懷著身子時有個媳婦說她肚子的懷相像個丫頭,她就做了好幾身粉色的小衣服準備著,結果, 生下來是個小子,小子怎麼能穿粉的喲。最後衣裳都送人了,你說這得多笨的哪, 做紅的不就行了, 不論閨女小子都能穿, 還喜慶!”

裴七叔坐一畔, 笑眯眯的聽著,懷裡抱著個乾果匣子, 時不時剝個鬆仁榛果喂給紅梅姐。

外頭門一響,傳來腳步聲,裴七叔問,“小紅,是誰?”自紅梅姐有孕,裴七叔也從孤獨園找了個老實麻俐的丫環,和小福一起服侍紅梅姐。

“大爺來了。”小紅打起裡間兒的簾子,裴如玉探進顆頭,笑道,“我就不進來了,過來看看七叔和嶽母。”

李紅梅放下針線,看女婿頭發上沾著雪花就忍不住心疼,“這會兒才回來?大雪天的還有啥公務,讓旁人去做就行了,你彆總往外跑了,天兒這麼冷,進來烤烤火。”

“木香那兒肯定備著哪,趕緊回你們院兒去吧,中午吃熱鍋子,下午彆出門了,雪太大了。”裴七叔也叮囑兩句。

裴如玉眼睛往七叔手邊兒的乾果匣子一瞥,再看向七叔膝上被壓出的匣子印,微微一笑,“那我先回了。”

裴七叔被侄子打量的老臉一熱,掃掃腿上折痕,趕緊攆人,“回吧回吧,出門多穿衣裳,這會兒不知輕重,等上了年紀有罪受。”

*

裴如玉回屋也不敢用熱水洗臉,先用稍涼些的溫水搓搓手臉,把手臉搓熱的,再上炕接過嗖嗖嗖爬過來的肥兒子。

“咱們阿秀爬的真穩當。”在父母眼裡,兒女跟旁的孩子總是不一樣的。裴如玉脫鞋上炕,阿秀把他爹當樹爬。

“都這麼說,餘主簿家的重孫女六個月還不會坐哪,咱們阿秀六個月就開始爬了。”白木香接過小圓遞上的溫水擰過的手巾,一把薅過肥兒子,手巾覆兒子臉上,阿秀嗷嗷兩聲,他娘動作麻俐,很快給他把小臉兒一擦,兩隻小肉爪也撈過來擦一擦,“這就要吃飯了,咱們要乾乾淨淨的吃飯喲。”

阿秀嗖的把胖腳丫翹起一隻險杵他娘臉上,被他娘握住棉褲腿輕拍一記係著棉襪子的腳心,“臭腳丫晚上再擦。”阿秀也不知聽不聽得懂,一幅美的冒泡的模樣。

“軍營那裡怎麼樣?”白木香問丈夫。

“還是那副豬窩樣,亂哄哄的,一點兒不齊整。”裴如玉一手虛環著兒子的腰,護衛著兒子不要摔了,一麵道,“底層兵丁日子苦,就是發了新東西,舊的也舍不得扔。舍不得扔吧,應該漿洗乾淨放起來,這又不是戰時想講究也講究不起來。過慣了糙日子,怎麼湊合怎麼來。慢慢改吧。”

小圓把小炕桌兒擺在炕上,小雀又拚了一張上去,兩個丫環就去廚下端飯菜了。裴如玉抱著阿秀,白木香給兒子穿上吃飯時的小兜褂,熱鍋子熱湯碗都擺在最外沿,阿秀有自己的寶寶餐,不過,小家夥明顯不滿足於總是吃蒸蛋蒸魚茸蒸果糊之類的食物,桌上擺這一大桌的吃食,阿秀也好奇,啊啊的伸著小手要夠。他娘撕下饅頭皮,用饅頭芯醮一點肉湯給阿秀,阿秀自己兩隻小肉手捉著擱嘴裡巴唧巴唧也吃的高興。

白木香笑望著兒子吃饅頭芯,接過裴如玉給她盛的湯,“你這樣講究的人到底是少的。彆說軍中,就是在我們村兒,要是家裡沒個女人,鮮少有光棍知道收拾自己的。可要說改,也能改過來,現在咱們縣的衙役就個頂個的光鮮小夥子,可好說媳婦了,一說一個準兒,許多人家打聽他們。”

“今兒個小章聽到我說驛站的驛丞驛卒都娶上媳婦,當時兩眼亮的跟倆大火把似的,拉著我叫半日姐夫,說的那些好話就甭提了。”裴如玉略有吹牛的說,“這小子過兩天就得上門兒跟你打聽娶媳婦的事了。”

“小章現在也是六品官身,他相貌堂堂,還能娶不著媳婦?他要想說親,我給他做個大媒。”白木香這交際本事,裴如玉也是有點小佩服的,他媳婦非但會做生意賺銀子,還很會給人扯媒拉纖。驛站那裡先時驛丞過去買些雜貨,白木香有收雜貨的鋪子,她認識的人也多,對驛丞也多有指點。一來二去的,就給驛丞說了個作坊裡挑棉桃的寡婦,這寡婦年歲不算大,三十幾歲跟紅梅姐相仿,丈夫死後把倆孩子拉扯大該娶的娶該嫁的嫁,她閒不住,縣裡作坊招人就來做工了。當然,跟兒子媳婦關係不大好,不然也不能不在家帶孩子倒出來做工。

這樁親事,一說就成。

寡婦想著驛丞起碼是個九品,每月有固定月俸,她每月也有工錢可拿,倆人在一起過日子,過下去就過,過不下去就散,反正家裡還有兒子兜底。

北疆風氣較關內更為奔放,且關內也不禁婦人改嫁,更遑論關外了。如今都□□個月身孕了,作坊那裡的活兒也辭了,驛丞現在美滋滋的就等著當爹了。

其他驛站的驛卒見著老大尋著媳婦了,他們年紀都差不離,隻是人人身上帶了些舊傷。可說句實誠話,這把年紀的漢子,光棍一個人,誰不想找個伴兒呢。時常驛館那裡收到什麼新鮮東西,就有人來給白木香送禮。驛丞也知道照顧自己手下這些兄弟,私下托付過白木香幾回。

北疆這裡要說女人也不少,驛卒們要求不高,隻要是本分女子就成。白木香試著給做幾次媒,還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