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1 / 2)

十三歲之前的顏晗是個什麼樣子的小女孩呢, 漂亮、可愛,眼睛裡滿是天真浪漫。特彆是笑起來的時候, 那雙眸子裡晶亮燦爛。

一看就是那種特彆幸福的家庭裡養大的孩子。

顏晗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裡,父母和她, 還有遠在另外一座城市的爺爺奶奶和姑姑一家。她很喜歡表哥顏之潤, 隻可惜每年她隻能在過年的時候跟爸爸去一次爺爺家裡, 而且連住都沒不能在那裡住。

因為爺爺說他早就把爸爸趕出家門了,要不是奶奶和姑姑求情, 而且還看在她也在的份上, 她爸連一頓飯都不能在家裡吃。

即便是這樣, 顏晗從來沒覺得有什麼關係。

畢竟她跟爺爺一年頂多見一次麵,而且爺爺不喜歡爸爸,可是很喜歡她呀。

每次過年的時候, 爺爺都會偷偷塞紅包給她, 讓她自己偷偷收著, 不用上交給爸爸媽媽的那種。

十三歲的時候,以為這樣的生活, 就是一輩子。

媽媽依舊跳著她喜歡的舞蹈,爸爸在大學裡當老師,時不時給她們下廚露一手, 顏家祖傳的手藝。

可是生活總是這樣,明天和意外, 誰會知道她哪個先來呢。

顏晗依舊還記得那天,她明明睡著了, 可是門外卻有很大的拍門聲音。

等她穿著睡衣過去開門的時候,就看見爸爸的同事,隔壁的陳教師和他妻子站在門口,兩人一臉緊張,讓她跟著他們一起出去。

顏晗愣了下,她知道媽媽今晚要坐飛機,爸爸去接她了。

下樓之後,她才發現外麵下了好大的雨,大雨滂沱,陳叔叔開著的車,即便雨刮器拚命地刮,依舊模糊地什麼都看不清楚。

一旁的阿姨讓他慢點兒、慢點兒。

周圍路燈都照不透那晚的夜幕和雨幕。

直到她跟著他們到了地方,才知道是醫院。沒有會喜歡醫院,特彆是這種夜晚裡的醫院,雨水砸在地麵的聲音,猶如砸在她的心頭。

顏晗不想要進去,她想回去等爸爸媽媽回家。

可是陳叔叔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掌,直到帶著她來到手術室的外麵。

然後,她看見媽媽一身血地坐在手術室外麵的走廊上。

……

顏晗本來安靜地望著湖麵,此刻她微頓了下,轉頭看著身邊的人,時間果然是偉大的,以前連提都不能提的傷口,如今她已經能平靜敘說。

她輕聲說:“接下來的事情,你應該猜到了吧。”

裴以恒溫柔地望著她,他並不是擅長言辭的人,於是他伸手輕撫著她的後背。

男人寬厚的手掌,隔著衣裳依舊透著一股溫柔的力道。

顏晗濃密的眼睫微垂,在開口之前,微顫了下,似乎在竭力克製住自己聲線裡會透出來的情緒,“每次聽到車禍報道的時候,或許那隻是新聞上幾個數字,最多就是淡淡地說一句真可憐呀。可是當真的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低聲說:“就會發現,一句節哀,根本無濟於事。”

裴以恒眉頭緊緊皺著。

“那種痛苦會連綿不絕地湧向你,隻要一閉上眼睛,隻要有了空閒安靜下來,就會不斷不斷地讓你徹底明白,你要失去這個人了,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會成為牆壁上的一張黑白照片,會成為那個小小盒子裡的一撮灰,再也不會活著對你笑,給你起床煎雞蛋,在你不開心的時候逗你笑。”

裴以恒終於忍不住了,他輕聲說:“顏顏,夠了,夠了。”

可是顏晗卻在這一刻緊緊地抓住裴以恒的手臂,她的手指像是用儘了全部的力氣,幾乎是從喉管裡擠出來的聲音,沙啞地帶著哭腔的聲音:“所以,我媽媽才會自殺對吧。”

就是因為這樣,一想到要永遠失去愛著的那個,內心無法承受這個。

這種痛苦並沒有像流沙那樣,隨著時間而流逝,而是一點點地沉積在心底,終於在有一天的時候,徹底爆發。

曾經顏晗是真的不能理解,她不明白,為什麼媽媽在她已經沒有了爸爸的情況下,會那麼殘忍地丟下她一個人呢。

直到很久之後,她看到一個新聞,在妻子去世之後,丈夫跟著自殺身亡。

那個丈夫是個孤兒,因為遇到了妻子,重新有了家人,可是隨著妻子去世之後,他的信念也跟著崩潰。

顏晗的媽媽齊沅四歲的時候父母雙亡,因為沒有親戚願意收養她。

最後齊沅被送到了孤兒院。

後來她喜歡上跳舞,是孤兒院裡的老院長堅持,讓她學會了跳舞,最終考上了大學。可是老院長卻在她上大學那年病逝了。

在齊沅離給顏晗的那封絕筆信上,她請求顏晗原諒她的懦弱。

她告訴顏晗,自己的一生經曆了太多次的離彆,自幼便失去父母,在剛滿十八歲那年又失去了如親生父親一般地院長。

本來她是想要孤獨終老,可是顏晗爸爸像一道光一樣,那樣強勢又不容抗拒地闖入了她的生活。

齊沅在決定嫁給顏晗爸爸的時候,告訴自己,相信一次命運。

相信一次老天爺,終究是憐憫她的。

即便顏家人不接受她,可是顏晗爸爸毫不猶豫地選擇她,讓她堅持她喜歡的跳舞,從始至終地站在她這一邊。

他曾經說過,齊沅誰都沒有,隻剩下他了,他得護著她。

這句承諾,他真的說到做到了。

最後,他用命護住了她。

齊沅太幸福了,幸福到她以為她前半生所遭受的一切,會有後半生來彌補。

直到老天爺將她的這份幸福收了回去,她親眼看著她最愛的那個人在她麵前死去。

她也曾經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她還有一個女兒,她的女兒還小。

可是真的太累了。

太累,太累了。

累到她再也不想掙紮。

裴以恒望著她,明明平日裡那樣鮮活又明朗的少女,此時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平靜地訴說,她的聲音越來越平靜,直到平靜地裴以恒再也不想聽下去任何一句。

陽光尤在,卻照不亮人心。

他終於像是第一次知道了害怕一般,再也克製不住他的理智,伸手將顏晗扯進懷中。

他的動作有點兒粗魯,幾乎是一把將人拽了過來。

裴以恒的下巴緊緊地抵著她的發頂,低聲哄著她一樣:“顏晗,你彆怕,彆怕。”

他像是懂她的擔憂一樣,輕輕地安撫著她。

顏晗微歪了下自己的臉頰,他的懷抱,真暖呀。

人就是會這樣,明明心底告誡著自己,不要過分貪戀。可是這樣溫暖又寬厚的懷抱,一次又一次,會讓她上癮吧。

顏晗像是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輕輕地窩在他的懷裡。

就一次,哪怕是貪戀也好,上癮也好,就這一次吧。

終於許久之後,顏晗低聲說:“有時候我總在想,如果媽媽沒有遇見爸爸的話,或許她就會真的像她自己預想的那樣,成為一個孤獨的藝術家,到了五十歲雖然還孑然一身,可是依舊還有她的舞台和觀眾。”

可是嘗過這世間最好的愛情之後,就再也忍受不了那樣無邊的寂寞了。

那樣濃烈的愛,那樣全身心的依靠,在爸爸的一瞬,都崩塌了吧。

一直以來顏晗都沒想過談戀愛,因為她不想嘗試那樣濃烈的感情,甜蜜時是幸福,可是當絕望就是徹底的黑暗。

其實她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很開心。

她不需要依賴另外一個人是不是。

而當她從裴以恒的懷裡抬起頭,眼睛直直地看向他,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說:“裴以恒,我,要跟你說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