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顏晗渾身都在顫抖, 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究竟是在什麼樣絕望的心情之下，裴以恒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徹底否認了自己作為弟弟的價值, 他打心底把一切都認定是他的錯。
可是真的是他的錯嗎？
他看起來比同齡人要穩重冷靜, 可是這種穩重、這種冷靜, 甚至他的全部天賦, 他都專注與圍棋之上。
他不是故意的呀。
顏晗緊緊抱住他，低聲說：“不是的, 絕對不是的。”
懷裡的人似乎感覺到她渾身都在顫抖, 反而是伸手把她摟住, 他手掌在她後背，輕輕地撫摸著，一下接著一下，聲音溫柔地說：“彆怕，彆怕。”
顏晗竭力地克製著自己，她說：“阿恒, 雖然我不知道裴學長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但是在這件事上，你什麼都沒有做錯, 你同樣也是無辜的。”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越發堅定：“那時候你同樣很年幼，如果裴學長不跟你說的話, 你又怎麼會懂呢。”
“畢竟, 你是個連燃氣都不知道怎麼開的傻子呀。”
這一句話說完, 兩人竟是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那種仿佛要凝固的沉重，總算散了一點兒。
裴以恒微微鬆開她，兩人拉開一點兒距離，顏晗無法看見他的表情，唯有黑暗中，他的眼睛格外耀目。
他揉了下太陽穴，他時常會頭疼，大概是真的像醫生說的那樣用腦過度。
在他揉完之後，稍微舒服了點兒，他才緩緩道：“其實直到我哥爆發，我才明白他心底的想法，可是越是這樣，我才發現我真的忽視了身邊的人。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顧慮過他的感受，直到他爆發，我才發現我們之間居然有這麼大的問題。”
“所以我忍不住問自己，圍棋是我的全部嗎？”
“因為圍棋，我忽略身邊人的感受。如果我關心我哥，這麼多年他是不是就不用過的這麼辛苦？圍棋成為了我人生的全部，可是這真的是我想要的人生嗎？”
不是說信念坍塌，而是在裴知禮爆發的那一刻，裴以恒開始反思自己。
圍棋讓他覺得開心，可是卻給他哥哥帶來那樣的辛苦。他甚至在想，如果他沒有學棋，不用去老師家住，媽媽應該可以在家陪著他和哥哥。如果他沒有成為職業選手，媽媽不需要照顧而到處奔波，哥哥也不至於那麼小就離校住在家裡。
甚至是，如果他不是世界冠軍，哥哥就不用生活在他的陰影之下。
這些想法就像是藤蔓般，一旦在腦海生出，迅速生長，直至將他扯到另外一個極端。
顏晗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放棄職業選手的身份，成為一名普通的大學生，或許他是想要體會普通人的人生。
可是顏晗是真的心疼，因為這一切真的不是他的錯。
她低聲說：“可是普通人也會犯錯啊，況且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你。阿恒，你不該把所有都背負在自己身上。”
“或許，裴學長真正希望的是你們爸媽能看見他的努力，看見他的優秀。還有他的付出，不能僅僅因為他是哥哥，就把他對你的照顧當作理所應當的事情。”
顏晗望著他，認真地說：“你們之後應該都沒有很認真地聊過，我覺得，你們之間需要聊一聊。”
對於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彆說兩人一直在逃避，就連父母都認為，他們是兄弟，早晚都會好的。
他們都想讓時間來磨平一切。
可是有些溝壑，光靠時間是沒用的。
畢竟它已經成年累月，經曆了太久，時間並不會讓它消失，如果不主動解開心結，反而會越來越深。
“顏顏。”裴以恒轉頭望著她，頓了下，伸手摸著她的臉頰，“謝謝你。”
“我們之間謝什麼呀。”顏晗被弄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她想了下，輕聲說：“我希望你再稍微考慮一下圍棋，畢竟是你喜歡了這麼久的東西。當然，我不是因為彆人說什麼才這麼說的，我是覺得你就應該在圍棋賽場上，因為在那裡，你是發光的。”
是那種耀眼到，誰都不能忽視的發光。
“你今天是因為看見網上批評我的評論，才要哄我的？”裴以恒多聰明，一下猜到了。
說實話，下去他被顏晗喊過去的時候，還沒弄清楚什麼事情，就又去了醫院。
但是今年韓心杯的賽況，其實他是知道的。中國戰隊目前隻剩下薛斐和另外一位八段選手。
說實話，之後的比賽確實會很難。
裴以恒伸手又捏了她的臉頰，顏晗的皮膚是真的好，細膩又嫩滑，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捏一下。
他低聲說：“網上的批評不用在意，這也是職業選手要承受的結果。我已經習慣了。”
顏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而作為職業選手的另外一半，你也要學會習慣。”男人的聲音含著些許戲謔。
顏晗抿嘴笑了起來，連帶著心情都輕鬆了不少。於是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到現在還沒吃飯，你先去洗個澡，我給你做飯。”
於是她起身，去把牆壁上燈光按鈕按了下來。
當燈光亮起的一瞬間，她眼睛微閉了下，似是有點兒不適應這樣明亮的光線。
結果在她閉眼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脖頸癢癢的，待睜開眼睛，裴以恒埋頭在她的脖頸蹭了下。
“你等我洗完澡，好不好？”
顏晗緊緊地咬住唇瓣，那句你是小孩子嗎？居然怎麼都說不出口，因為這樣的裴以恒讓她根本說不出拒絕呀。
於是他帶著滿身煙味去洗澡，顏晗此刻才望向茶幾上的煙灰缸。
好多煙頭。
她把煙頭倒進廚房的垃圾桶，又開了一扇窗戶通風，彆說這屋子裡的煙味是真的濃。
等裴以恒洗完澡，又換了一身衣服出來後，顏晗望著神清氣爽的男人，心情也跟著愉悅了起來。
既然是要吃飯，當然得去顏晗家裡。
結果兩人剛關上裴以恒家的門，走了兩步，準備去顏晗家裡。
沒想到電梯在此時叮地響了一下。
有人在這一層停了。
因為這一層隻有他們兩戶，於是兩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
就見電梯裡走出來兩人，一男一女，短發姑娘身材極高挑，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白色大衣，腰間係著帶子，端的露出纖細一截腰肢。
裴以恒一愣，沒想到他沒想到簡槿萱會來。
至於穿著淺咖啡色大衣的短發男人，此時一張溫潤的臉上微微有些慍怒。顏晗也露出吃驚的表情，因為她沒接到電話，顏之潤今天會來呀。
至於簡槿萱和顏之潤看見走廊上的他們，吃驚也不比他們少。
簡槿萱朝顏之潤瞥了一眼，握著手裡的拉杆，微微拔高聲音喊道：“阿恒，過來幫我把箱子拿過去。”
此刻顏之潤朝裴以恒看了一眼，神色竟是沒了之前的慍怒，反而是朝簡槿萱看了一眼。
竟是溢出一聲低笑。
簡槿萱惱火了，怒道：“你笑什麼？”
顏之潤淡淡地望著她，低聲道：“看見我的小寶貝，高興。”
於是他重新抬頭看向顏晗，揮揮一笑：“寶貝兒，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