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1 / 2)

鬱寧就比傳訊的人晚那麼一丁點兒到長安府,彼時顧國師聽完消息,臉色鐵青,手緊緊地握著上好紫檀木的扶手,青筋畢現。他正在思索如何告訴梅先生這個訊息的時候,突然聽見後麵的窗戶有什麼響動,側身去看,就見到鬱寧一條腿還跨在窗台上,雙手舉起,閉著眼睛大喊:“自己人,彆動手!”

暗衛手中的匕首好險都快要削掉鬱寧半個腦袋了,看清是他,又悻悻地把匕首收了回去,低頭一禮,就從窗戶跳出去了——老規矩,鬱寧隻要在顧國師梅先生房內,那暗衛自動遠離,仆俾無召也不得靠近。

顧國師呼吸幾乎停止了下來,定定的看著鬱寧,仿佛他一喘氣鬱寧就會消失一樣。鬱寧笑嘻嘻的從窗戶上爬下來,他本來是想用一個非常瀟灑帥氣的姿勢一翻而入的,結果人剛打開窗戶翻到一半,暗衛就下來了,為了避免對方強行收勢而受傷,鬱寧隻好尷尬的停在了一半。

他笑嘻嘻的走上前,跪在了顧國師麵前:“徒兒拜見師傅。”

顧國師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旋身在椅子上落座,眼睛微闔,一指在眉心揉了又揉,半晌才道:“……怎麼回事?老實交代?”

鬱寧一路風塵仆仆的趕回來,正想爬起來找個椅子坐了,結果人剛起身,又聽顧國師道:“跪著說話!”

“唉。”鬱寧老老實實的跪了下去,把自己所思所想複述了一遍,顧國師側著頭聽著鬱寧的稟報,包括在天玉府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他慢慢地道:“就你所說,我們已經不適合再摻手了?”

鬱寧點了點頭,回道:“是,師傅。史上哪個以玄學參與皇朝鬥爭的人能有個好下場?皇帝那態度,我思來想去,說白了就是忌憚——換了我我也忌憚啊,我要是皇帝,憑什麼我的江山要掌握在國師的手上?國師說我朝要亡就亡要興就興?我是天子還是國師是天子?”

“當皇帝的,尤其是當了很多年皇帝的,都有幾分自傲。如今陳和光他們家想要辦大事,我們摻了一腳那是因為看不慣皇帝無德,但是事成之後又如何知道二十年後陳家是不是又會來忌憚我們呢?我若是陳家,繼位第一件事便是暗中謀劃如何毀人道統,最好這幫子看風水!水看天象的都死絕了……留下幾個會唬人的當國師安撫民心便是。”

鬱寧說道此處麵上忍不住泛出了一絲譏諷的微笑:“什麼隱士高人,既然當朝為官,那合該是為我臣下,俯首聽命,而不是動輒毀我基業龍脈……師傅你想想,若是我們這樣一直幫陳家下去,以後若是有人想造陳家的反,是不是該再找個會看風水或者會看天象的才能成事?長此以往,何其恐怖?”

“與其到了那時人人喊打,不如我們幫到此處也就夠了,剩下的讓他們自己掙去……所以我在遇到吳侍郎那件事情的時候就順水推舟,金蟬脫殼。”鬱寧抬頭望著顧國師,試探道:“諸先生回來了,師傅你本就是做不了國師了,不如乾脆就跟徒弟回去吧——您想接著當國師我也不依,大冬天的光著腳去祭天,誰樂意誰去!”

顧國師神色不動,似乎睡著一般,他沉吟片刻,才低聲說:“你說的有理。”

鬱寧心下鬆了一口氣,他這個計劃還是比較完備的,主要還是怕顧國師留戀權勢,不肯放手,亦或者對狗皇帝積怨太深,非要親手宰了他不可。他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說:“那師傅我能起來了嗎?”

“起吧。”顧國師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虧得你回來的及時,再晚半刻,我便要去見你爹了。”

鬱寧吐了吐舌頭,自地上蹦躂了起來,在顧國師身邊落座,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末了才鬆了口氣說:“虧得您沒去,不然我肯定又逃不了一頓打。”

“這次沒受傷?”顧國師挑眉,上下打量了一圈鬱寧,見他雖然一身風塵,麵色卻還算是紅潤光彩,氣息平穩,再加之他回來無聲無息,等摸到了他屋子裡才叫暗衛和他發現——不被暗衛發現那倒是沒什麼,但是不被他發現那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國師府是他的地盤,任何人進出他都能有所感知,但是直到鬱寧進了窗戶他才發現鬱寧回來了,可見鬱寧這次大有進步。“長進了。”

鬱寧喝完了茶就湊到顧國師身邊,眉飛色舞地道:“可不是,您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弟子!我師傅這麼厲害,我怎麼也不能給我師傅丟份不是?!師傅,您說是吧?”

!“滾。”顧國師言簡意駭的道。

“哎?”鬱寧不解。

隻聽顧國師指著架子上的嶄新的衣物,瞧著應該是顧國師的,他道:“一身泥腥氣,去洗漱後再來見!”

“哦。”鬱寧摸摸鼻子,起身撈了衣服就走,邊道:“師傅那你替我遮掩著點啊——還要我爹那頭您記得給我說一下,他東西多著呢,收拾起來我們好一並帶走!”

“是。”一名青衣婢本在外候著,聞言屈膝應了一聲,轉身去請梅先生來。

鬱寧在溫泉池裡頭洗了一半,天空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這年頭空氣質量好,下下來的雨水還是比較乾淨的,他也不介意,拿著絲瓜巾把自己上上下下搓了個通透,這才從池子裡爬起來穿好了衣服進去見梅先生和顧國師。

梅先生還未回來。

周圍的仆俾都叫顧國師給打發了出去,屋子裡空蕩蕩的也沒有什麼人,他眼睛一轉,跑回現代撈了一袋薯片回來,哢嚓哢嚓吃得正香呢,顧國師進來了,他衣衫邊角帶著一點潮濕的氣息,神色微凝,道:“你跟我去見一見霧凇。”

鬱寧拿著薯片的手僵在了半空,心中有些不祥,“霧凇先生?先生怎麼了?”

“怕是就是今日了。”顧國師頷首,鬱寧把薯片一扔,起身就跟著顧國師往外走——因著鬱寧假死的消息要秘而不宣,故而是顧國師親自來叫他,國師府中的仆俾都被趕回了屋子裡。顧國師手中提著一盞琉璃燈,與鬱寧一道趕往了霧凇先生所居住的院子。

霧凇先生的房內隻有梅先生還有諸飛星在。

諸飛星是前一刻才趕到的,他與霧凇也算是有幾分交情,漏液自宮中趕到國師府來送霧凇先生一程。

幾個月未見霧凇先生,霧凇先生的本是銀白的發須皆化作了死氣沉沉的灰白,發絲枯槁,光滑的臉上此刻已經被皺紋所堆積,完全符合一個年近七十的老人的象形。

但是霧凇先生精神尚!佳,臉色紅潤,靠坐在床榻上,和諸飛星他們有說有笑的,似乎對自己的狀態完全不知情。他見鬱寧進來了,訝然道:“怎麼無聲無息就回來了?”

“事情辦完啦,我就回來了。”鬱寧進門的時候有一瞬間發愣,隨即神態自若的答了一句,邊解了自己的披風掛到了椅背上,還給梅先生和諸飛星拱手見禮,末了才跑到霧凇先生床邊上,狀若無事的和霧凇先生說起一路的見聞來了:“先生,您是不知道,這一路可凶險了……我現下才知道什麼叫災場如地獄,當真是恐怖極了。”

霧凇先生笑著搖了搖頭:“這種東西,見識過了也就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鬱寧給霧凇先生倒了一杯茶,又開始說起了自己之前炸堤壩的事兒,仿佛在和霧凇先生探討一般:“……您說那金龍是怎麼回事兒?我看著都有點發蒙,我真就什麼都沒乾,它自個兒就做了……這世界當真有神仙不成?”

“問我師傅有什麼意思?”鬱寧故意模仿了一下顧國師的神態,道:“他肯定會說:自己去想!”

這神態著實是模仿得極像,霧凇先生看了看鬱寧又看了看顧國師,忍不住輕笑了幾聲。鬱寧見機就連忙問道:“先生您跟我說說唄?”

“不說了。”霧凇先生平和的說道:“時間不多了,再說下去我怕其他事情就來不及交代了。”

鬱寧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