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歸所(1 / 2)

不夜墜玉 藤蘿為枝 8724 字 3個月前

卞翎玉沒想到她還記得十年前的事,甚至能把他和當時的狼狽模樣聯係起來。

他曾被壓在屍山之下,全身臟汙,骨頭碎裂,是師蘿衣把他從坑中刨了出來,又一直喂他喝驅逐濁氣的符水。卞翎玉第一次和下界的修士相處,他甚至不懂得收斂神軀,在她俯身來抱他的時候,照舊帶著元身的威壓。

她沒能抱得動他。

後來整整三個月,他隻能踉蹌跟在她身後,看她抱著卞清璿走。

但其實從未有人試過抱他。記憶裡,母親隻抱過弟弟。他當時甚至不懂自己跟在這個少女身後是為了什麼,明明她的符水沒有任何作用。

如今麵對師蘿衣的詢問,卞翎玉緩緩點了點頭。

她低聲道:“果然是你啊,我還以為你和小赤蛇死在罡風中了。”

卞翎玉銀色的瞳孔中,映出她蒼白豁達的臉。

罡風中,師蘿衣先把他和卞清璿送了出去,師蘿衣卻來不及走,命魂被粉碎。為了把她救活,卞翎玉才不得不將神珠喂給她。

師蘿衣因為神珠逆天改命,神珠成了她新的命魂,失去了神珠,她還是會死。

卞翎玉給師蘿衣療傷的時候,發現了不妙。

許是師蘿衣如今身體裡已經盛滿了魔氣,神珠感覺到主人靠近,一直試圖回到卞翎玉的身體裡。

卞翎玉冷著眉目,隻能再次施加穩固神珠的術法。師蘿衣若再次散魂,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好不容易才安撫了神珠,引著它去吞噬師蘿衣體內的魔種。

這一次師蘿衣更疼,但她一直忍著沒吭聲。

卞翎玉也沒法安慰她,神珠在躁動,他甚至不太敢靠她太近。他將身上僅存的神力,全部用來調動驅使神珠了,他能感覺到身體在迅速衰敗,傷口也開始惡化。

好不容易折騰完,已經過了一天一夜。

師蘿衣不知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她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毛茸茸的背上。她還以為是銀白靈獸,很快發現不是。

馱著她的妖獸,一身顯眼的藍色皮毛,毛發柔軟,她在仙門通緝令中見過它——蒼吾獸!

據說蒼吾獸自它的主人飛升後,就四處殺人,霍亂人間,來到蘅蕪宗後,也一度將蘅蕪宗擾得雞犬不寧。

師蘿衣一驚,咬牙喚出刀,抵在蒼吾獸身上,邦邦就是好幾下。

她聲音都是沙啞的:“那隻靈獸呢,你把它怎麼樣了?”

她語氣又急又怒,生怕蒼吾獸把那隻靈獸給吃了。

這話一出,周圍安安靜靜,蒼吾獸回過頭來看她,被她用刀背狂敲,有些委屈。又示意師蘿衣往前看。

順著它的目光,師蘿衣看見了那隻漂亮的銀白色靈獸。

它比蒼吾獸還大一圈,像一片清冷的月華,正默默地看著自己。

她愣了愣,發現它沒事,似乎蒼吾獸也是它叫來的幫手?她這才發現自己誤會了,把刀收起來。

蒼吾獸委屈得要死,被卞翎玉叫過來幫忙就算了,自己平白挨了卞清璿一下,正在養內傷呢。又被卞翎玉驅趕著過來給他馱女人。

蒼吾獸一直在琢磨卞家兩兄妹是什麼來頭,直到看見卞清璿的神器,它嚇了一跳,有個大膽得令它心跳加速的猜測。

它活了很多年,以前跟著主人見識也不少。蒼吾獸暗暗咽了咽唾沫,該……該不會真是它想的那位吧。

十年前誅魔之戰,蒼吾獸有所耳聞,還真有可能。

蒼吾獸變得激動起來,它心裡有自己的算盤,因此尤其殷勤。它心情複雜的是,背上少女的身上,有卞翎玉的氣味。

獸類對氣息特彆敏感,蒼吾獸知道不是普通的氣味,是深入靈魂的氣味。

若卞翎玉真來自神域,他怎麼會和師蘿衣……

更古怪的是,卞翎玉明明可以自己帶著師蘿衣走,偏偏要把他的女人放在自己的背上?

一路上蒼吾獸覺察到前麵的人的冷漠,走得戰戰兢兢,心裡冤得很。又不是我搶的,你自己給我的啊!

它蹄子都不敢踏錯,非常彆扭,這種古怪感,一直到師蘿衣醒來,才消散。

儘管這少女更暴躁,才醒就險些用刀把它敲暈,但蒼吾獸明顯感覺到前麵那位平靜許多。

師蘿衣也覺得目前的情況很詭異。

她如今認定救自己的巨獸不是什麼妖獸,而是靈獸。但世間有能驅使蒼吾獸的靈獸嗎?如果她沒記錯,在數百年前,蒼吾獸就能飛升了。

但後來蒼吾獸不僅沒有飛升,還變成了人人談之色變的妖獸,其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說起來,就算是師蘿衣的父親師桓,也得叫蒼吾獸一聲前輩。宗主萬分厭惡蒼吾獸,卻拿它沒辦法。

如今,銀白色靈獸在前麵領著路,蒼吾獸背著她,師蘿衣看得出來,它們在送自己回家。

到了黃昏,三人停下來修習。蒼吾獸守著她,銀白色巨獸消失了一會兒,再回來,它帶著靈果,放在自己手中。

師蘿衣感覺自己體內的魔氣,消失得無影無蹤,若不是她如今還很虛弱,她險些以為這些日子險些入魔是自己的錯覺。

也不知銀白靈獸是怎麼做到的,她捧著果子,胃裡饑腸轆轆,這才想起自己很久沒有吃東西了:“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還願意照顧我。”

它銀白的瞳孔看過來,不明白為什麼是“又”?

她笑了笑,沒解釋。前世今生,它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從歧途拉回來,是她的大恩人。

她吃靈果的時候,蒼吾獸就在一旁的林子裡打獵撒歡。師蘿衣分了一枚靈果,自然地遞到身邊守著自己的銀白靈獸嘴邊:“你也吃。”

它頓了頓,好半晌,張嘴吃了。

師蘿衣自己吃一個,又給它喂一個。它張嘴有些不自然,但她喂過去的,它都吃了。

她不由笑:“我記得十年前第一次給你喂符水,你閉著嘴不肯喝,還打翻在了我的裙子上。”

卞翎玉也記得這件事,他以前從來沒見過符紙化作的水,他生來就是神,也沒人會因為他受傷,就給它熬藥和畫符,更不會用勺子喂他。

他滿心驚慌,不知道怎麼辦,他認識的人,不是想要他的神力,就是想要他死。卞翎玉冷著眼眸退後,反而把符水弄灑了,將她的裙子弄臟。

今日天氣晴好,師蘿衣靠在山石上曬了一會兒太陽。

陽光烤得指尖暖融融的,卞清璿把她帶得太遠了,想必還有幾日她才能回到不夜山。“我失蹤了快半月,也不知茴香和卞翎玉怎麼樣了,南越的妖魔被除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