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一點,它尾巴就沒了!
師蘿衣連忙道:“你彆亂動。”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帶著蒼吾和卞翎玉穿梭妄渡海,上輩子她進入妄渡海之後,吃了不少苦,把保命的法器用完,連父親給她做的護身甲也碎了,才勉強到達了誅魔之地。
可惜入眼隻剩一片荒蕪,她去得太晚了。
蒼吾也沒吭聲了,據說從妄渡海出去的人,修為會掉好幾個境界。這裡殘存著上古的魔息,這些東西能吸食修士的修為。
自古以來,除了一心赴死之人,幾乎沒有修士踏進這裡。
天邊殘陽一片,蒼吾居高臨下,看見了一個巨大的坑,他睜大眼,震驚地發現,坑中全是骨頭。
有金色的,也有漆黑的。
竟是神與魔物交織,共同的埋骨之地。蒼吾說不清自己心中的震撼,那些頂天立地的英雄們,為了眾生,死後隻能與魔物混葬,蒼吾心中竟覺感傷。
師蘿衣將卞翎玉縮小,抱在懷裡。
當年,她就是從屍海中,將卞翎玉刨了出來。那時候他痛得走不穩,她卻抱不起他,而今她帶著他,走向他回家的路,也算是彌補當初自己對他的忽視。
師蘿衣沒敢歇,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躲避了多少次危險,直到看見一個小茅屋,她才鬆了口氣。
蒼吾震驚道:“這……這地方還有屋子?”
“我當初搭的。”
“……”蒼吾這一刻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都說刀修勇敢無雙,以前還沒覺得,如今他第一次對師蘿衣這個小刀修生出敬佩之意。
她不僅敢來這破地方找人,還能尋到唯一沒有罡風之處,用法寶搭個簡陋的屋子,這份毅力和孤勇,沒幾個人辦得到。
但師蘿衣並非孤勇。
若這世間,你最重要的人,在此處生死不知,誰都會有一探的勇氣。
她去妄渡海的路上,不是沒見過彆人來尋親人,他們都被罡風撕碎了。最後隻剩她一個人,和撿回來的兩隻小獸。
一開始是她護著它們,後來反而是他們主動給她引路。
為了給自己和它們喘息的機會,她觀察了半個月,才硬著頭皮在這裡搭了個屋子。
屋子裡很小,隻有一張床,和一個用來清洗傷口的隔間。
蒼吾自覺得很,它總算想起來師蘿衣是要來做什麼的,一行人是迫不得已進入妄渡海這樣危險的地方,它羞赧道:“我去隔壁,你放心,我封了五感,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嗯。”師蘿衣也有點尷尬。
所以說她一開始不願意來妄渡海,這確實不是個合適的地方。不僅外麵隨時會要命,還另一種程度的要命。
一牆之隔,蒼吾還在隔壁,她搭的那個床,也小得隻能容下一個人。
這屋子動作大些都會散架。
她記得當年就散過一次,當時她才把小赤蛇洗乾淨,結果屋頂突然就塌了。
她愣愣站在遍地狼藉中,看見卞翎玉望著那扇破門,不太敢看她。
師蘿衣知道,他在屋子裡本就很局促,頭上的角不小心勾到了什麼地方,屋子就垮了。
那時她歎了口氣,無奈道:“沒事的,我再修一修就好了。是我沒弄結實,修好就過來給你清洗傷口。”
如今的小破屋,已經被加固過,可是師蘿衣半點兒都沒信心。
她心裡還在愁這件事怎麼開始,就見卞翎玉睜開了眼睛。
他如今是一隻麒麟的模樣,沒了神珠,被她縮小一大截,結結實實地禁錮在床上。
師蘿衣原本想直接用那個強行化人的法器。
可是當她看見卞翎玉的雙眸,那雙冰冷的銀瞳。她一時險些分不清十年前的他,和現在的他。
他們眼神是一樣的。
同樣冰冷,毫無感情,帶著審視的淡漠。正如因此,十年前,師蘿衣捫心自問,比起卞翎玉,她更喜歡那條親近人的小赤蛇。
小赤蛇生動極了,會生氣,還會故意盤她手腕,卻又會在罡風靠近前,拖著她躲開。
不像卞翎玉,她靠太近,他會退。讓他喝符水,他緊緊閉著嘴巴。
以至於師蘿衣從來就沒敢想,卞翎玉竟然能在那個時候就愛上她。
過往的記憶儘數湧上腦海,師蘿衣看著卞翎玉的眼睛,忍俊不禁道:“你可真好哄。”
可不是嗎,她什麼都沒做,就讓一個懵懂到什麼都不懂的神,把最珍貴的神珠給了她。偏偏她當時還什麼都沒看出來。
“那我再哄你一回,你也彆怪我,好不好?”
麒麟能聽懂她的話,但他現在誰都不認得,隻剩最簡單懵懂的意識。
他發現自己被綁住,心裡彌散著被冒犯的殺意。禁錮住他的東西,隻是一套普通的子母環。他若弄碎了,師蘿衣手中的另一個能控製他的,也會碎去。
他冷著銀瞳,正要掙碎的時候,臉被一隻溫軟的手碰了碰。
麒麟下意識後退,他印象裡,是沒有人會這樣碰自己的。
“哎哎哎,這屋子可禁不住你折騰,我不碰你了行不行?”師蘿衣連忙道,“你不是想養兔子嗎,你看看我,像不像你走丟的兔子?”
她點了點自己的臉和眼眸。
師蘿衣見卞翎玉打量自己半晌,嫌棄地把頭扭了過去。麒麟眼中,她隻是一顆充滿威壓的神珠。
她不禁氣笑了。
“怎麼劉小姐懷裡的就是,我就不是?卞翎玉,你是不是故意報複我這麼多年對不住你啊?”
確實對不住他,哪怕曾經更喜歡小赤蛇,也不喜他的清冷淡漠。追逐師兄一輩子,也不願看他一眼。
師蘿衣表麵佯怒,心裡卻鬆了口氣。她沒想錯,就算卞翎玉變回了最初什麼都不懂的狀態,但他能交流,並非徹底成了暴虐殺人的凶獸,隻要她不對他動手,他也不會本能地傷害他們。
能交流那就好辦了,不然她怕這事沒法成。
師蘿衣這次做足了準備,狐狸離開不夜山前,她還找狐狸要了一本秘籍,她這才知道,要是男子真不想,這種事是不成的。
換句話說,至少那次她愧疚不已的事,那麼簡單就成了,還真不完全怪她。
眼見漫天黃沙,妄渡海在另一端,那裡封印著她的父親。
師蘿衣心想:這都是什麼事啊。
她總有種在父親眼皮子底下,騙人和她廝混的錯覺。
而銀白色的麒麟,還在用那雙警惕而冷漠的眼睛四處打量這個困住他的屋子。
師蘿衣輕輕咳了一聲,她告訴自己不急,這次卞翎玉也會願意的,她壓住窘迫,儘量讓自己臉皮變得和上輩子後來一樣厚:“那個,我先帶你去洗洗?”
沒道理十年前沉默著都願意清洗一下,現在不願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