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上人(2 / 2)

鄭菀進門時,兩封風格迥異的書函便一左一右地攤在書房的長桌上,鄭齋坐於桌後的八仙座上,眸光炯然。

“菀菀,都讓你說中了。”

鄭菀拿起退婚書和報喪函,逐字逐句看過,心中再無任何僥幸。

當今聖主的朱筆禦批,她從未見過,可那勾撇橫捺之狀卻與夢中所見分毫不差,連斥責的語氣都一般無二。

而蓋有鄭氏老族長印章的報喪函上……

“你三叔確實死了。”

鄭齋語氣沉鬱,“我已派管家隨人同去滎陽,送上一份喪禮便算全了情分。他有此下場,也是因緣果報,菀菀不必傷懷。倒不如——”

“——與阿耶說說,你夢中所見。”

鄭菀嘗試再三,發現依然一字都吐不出來。

頓了頓,換了含糊的說法:

“蒼龍國騰蛇為王,自詡龍裔。騰蛇之下,由得力乾將熊瞎子統領其他走獸,生活尚算安逸。”

“可某一日,國中來了條蒼龍,蒼龍乃真正的神龍後裔,擁有神力。熊瞎子早年因為瞎,得罪過這條蒼龍。”

“而後如何?”

“騰蛇意欲化龍,便想將這熊瞎子當作投誠的祭品獻與蒼龍,討它歡心。而熊瞎子平時肆行無忌,早惹了騰蛇忌憚,走獸不喜,最後牆倒眾獸推,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鄭菀這故事,不過是從短短的十幾頁紙裡七七八八拚湊出來,甚或有一部分是她的個人推測。

書中對鄭家所述篇幅實在太少,大多時候都在圍繞博陵崔氏子講述,可不過看個端倪,鄭菀這身處局中之人,已覺心驚肉跳。

待到前緣篇章結束,鄭家所得終語,也不過是一句“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鄭齋已然聽明白了。

若騰蛇是聖主,熊瞎子是他鄭氏,那蒼龍……是崔望?

“荒謬。”

他起身,直直走到側壁掛的“鐘馗抓鬼圖”前,“子不語怪力亂神。”

鄭菀卻知道,阿耶信了。

她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對著那副圖站上良久,待他轉身,才接著問:“如今熊瞎子身處死局,該如何破?”

鄭齋也看著鄭菀。

他這女兒,養得嬌,好享受,愛美衣華服、金器玉飾,平素最憂愁之事,不過是裙裳不夠華美,配飾不夠精致,如今這般憂心忡忡,是他這做父親的無能。

歎了一聲:

“擒賊先擒王,一切的起始源自蒼龍,若無蒼龍,騰蛇不會倒戈,其他走獸亦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殺龍。”

“龍有神力,殺不得。”

“殺不得,便懷柔,蒼龍正當年少,意氣方剛,略施以美人計,美人鄉是英雄塚,倘能為我所用……美人計不成,便……”

鄭菀聽得出了神。

就夢中所見,劍君一生,愛慕者眾,可除卻一劍,再無旁騖。

美人於他不過是紅顏枯骨。

可萬一,萬一呢?

現在的劍君,還不是日後那個一劍揮下萬骨枯的無情道主,少年血還熱,劍未冷,誘惑這樣一個少年郎,做他心間永開不敗的薔薇花……

鄭菀光想一想,都覺得熱血沸騰。

鄭齋看著鄭菀眼中那代表著勃勃野心的東西,唬了一跳:

“菀菀,莫胡思亂想!便蒼龍有神力,我堂堂鄭氏百年大族,又豈是說動便能動。”

不,阿耶你不懂。

鄭菀無法向他形容,未見過天廣地闊,如何能知道肉體凡胎在這些掌握神之力的修仙人麵前,不過螻蟻。

可螻蟻,也有求存的想往。

“阿耶,美人計,菀菀想親自去。”

世人皆稱她鄭小娘冰清玉潔、目下無塵,可唯有她自己清楚,她實在是個再俗不過的俗人,貪嗔癡望,樣樣俱全。

她愛這高床軟枕、玉食珍饈,愛這鐘鳴鼎食,愛這仆婦成群,愛這奢靡享受。

所以,要她成為千人踏萬人賤的罪民,是萬萬不能。

“不可。”

鄭齋搖頭拒絕,他千嬌萬寵的女兒,自當是高坐金玉殿堂之上的貴人,如何能以身飼敵?何況,博陵崔氏子與他鄭家有舊怨。

“阿耶,莫天真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況這事,你放心托與旁人?”

少年劍君的那顆心,才是盤活鄭家這盤死旗的關鍵。

至不濟,也得讓他放下舊怨。

倘使能成,鄭菀還想去看一看夢中所見的黃沙大漠、冰川極炎,還想見識這凡俗之外,更廣闊的世界。

鄭齋沉默了。

他想起當年崔氏小兒離去時的眼神,像一匹孤狼。而這狼多年以後咄咄而來,絕不是善意。

現在菀菀想要馴狼……

談何容易。

“阿耶,明日上林宴,崔望會去。”

鄭菀勾起唇,笑得天真爛漫,“菀菀也要去。”

“去那兒?”

鄭齋皺了眉,剛與太子退親,菀菀便去那種場合,豈非遭罪?

“不行,要結識崔望何時不成?阿耶自會幫你創造機會。”

“阿耶,明日那上林宴石舫上,自有一場機緣等著崔望,我既已窺得天意,何不想法去分得一杯羹?少許奚落,又有何要緊?”

“機緣?”

鄭齋少年時,也曾看些神仙誌異,自然明白女兒之意,聞言亦不免麵露神往。

“此話當真?”

“自然為真。”

鄭菀望向窗外,幽幽道,“便分不得羹,能與崔望結識,化解兩家恩怨,亦是好的。”

“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  望哥:我是一隻來自北方的狼。

菀菀:馴狼守則第一條,膽要大,心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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