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小神通(1 / 2)

()偶然來,才不小心撞見了你。

鄭菀品了品這句話,隻覺得這人當真很沒意思,總愛強調對自己無意,可誰會誤會呢,未來的無情道主,難道還會因她這一個小小的意外而改了誌向?

她無所謂地笑,繼而問:

“真君既然出了關,何時能夠解蠱?”

崔望怔了怔:

“你特意等候在此,便是為了問本君一聲,何時解蠱?”

“那是自然。”

鄭菀理所當然道,“我與真君之間,除了這,還有甚好說的?”

夜色漆漆,明月皎皎。

崔望垂目看她,皎潔的月色落在她淨白如瓷的臉龐,睫毛長長、櫻唇微彎,瀲灩的眸光裡浮現的是淺淡的涼薄,好似站她麵前的,是不著一物的清風。

她好像完完全全不在意了。

一股冰涼的,可似乎又摻雜著點彆的、於他而言過分激烈的氣體,自下而上地將他淹沒。

崔望定定地看著前方,屋簷一角下立了根廊柱,柱下一片陰翳。

“確實無甚好說的。”

他緩緩地道。

“這便是了。”鄭菀撫掌笑道,“還望真君早日突破妙法境,解你我束縛。”

“束縛?”

崔望一哂,“恐怕要讓真人失望了,你我暫時還解不了蠱。”

“為何?”

鄭菀分明記得,無垢琉璃體,在妙法境前是沒有瓶頸的。

依照崔望修煉的速度,最多兩年,她便能徹底擺脫情蠱了。

鄭菀驚詫的眼神落到那月光打得蒼白薄透的臉上,蒼白浮上一層淡緋,可眨眨眼,那層緋紅似流水一般從臉上褪去了,反倒顯出一絲滲人的白,以至那雙瞳仁如濃墨一般漆黑,浸了水般冰冰涼。

“本君猜……鄭真人既升入了玉成境,功法當有所變化。”

“你如何知曉?”

鄭菀眼睛瞬時瞪圓了。

崔望雙手背負,淡淡道:

“鄭真人若有時間,不妨去司署地下的經要堂第三層看一看,那裡浩卷如煙,有一列記著玄蒼界有載以來的所有大人物傳記,許能有所得。”

“如此。”

鄭菀點頭,打定主意等明兒空了來看,本門藏經閣對創派祖師一向隻有歌功頌德,未見生平,若是司署真有,她能從中窺得一二,說不定,能少走一些歪路。

在崔望的沉默中,她率先邁步,走出一段距離,似想到什麼,頭也不回地扔了一樣東西過來,崔望接過,發現是一隻古樸的玉冠。

白玉質地,冠下刻了一排小劍,仔細端詳,便會發現一把小劍便是一個微型陣法,一一數過去,正好九把,首尾相合。

九九歸一。

這已經算得上是中階玄器了。

即使以崔望的眼光看來,此物不值一提,可也需花費六七枚上階元石,以鄭菀手頭擁有之數……

崔望抬頭,卻聽前方快要沉沒入黑夜的那道嫋娜身影傳來一聲:

“這是真君生辰那日,我提前準備的小玩意兒,奈何錯過了,可也送不得旁人……”

她轉過身,雙眸若粼粼的湖水。

“晚了兩個多月,”鄭菀雙手並舉於額前,深深地福下一禮,“鄭菀在此,祝君日日長安。”

她行的,是凡人界的禮節。

男子二十為界,過二十生辰,代表著束冠,立身,成人。

這於任何一位在凡人界土生土的世家兒郎,都是極其重要的一日,這一日,有長者加冠,有父母稱許,有朋友相扶,赫赫威煌,此後長安。

可崔望通通都沒有。

“走了。”

鄭菀行完禮,漫不經心地擺擺手,便消失在這寂寂長街裡。

崔望安靜地站著。

指腹滑過玉冠瑩潤的冠麵,在內圈找到了用金漆寫就的一個“崔”字,此字以金唧獸身上之血寫就,常年不退。

而字樣,他在曾凡人界摩挲過無數次,銀鉤鐵畫,力透紙背。

誰曾與他說過,人的幼時,不論過往經年、歲月變遷,總會成為那人一生都無法抹去的印跡。

不是這般。

崔望心想——

他其實,一點兒都不渴望有人摸他頭,為他嘉許,替他加冠。

可又仿佛,從暗處輕輕伸來一隻手,這手悄悄地撥弄著琴弦,讓漣漪一層一層地蕩開,直蕩到心尖酥麻、滾燙。

崔望攥著玉冠,直站到東方既白,風嫵城第一聲鐘磬長鳴,小攤販們擔著挑擔、煙囪開始嫋嫋升煙,才溘然醒了過來。

既醒,卻嘲:

“當真是鬼迷心竅。”

他隨手將玉冠拋到儲物囊裡,不再有任何欣賞朝陽之興,撕開空間,一腳踏了進去,回到歸墟。洞府前侍立的劍童見他來,忙不迭頓首:

“拜見真君。”

崔望“唔”了一聲,踏進了洞府。

劍童撓了撓腦袋:怎真君今日看起來,心情格外不好?

崔望進了洞府,拂袖推開長案,對著案下一塊長形織錦怔立良久,便在老祖宗以為他不會動時,俯下身,將織錦拿了起來,拋到一邊。

劍氣為引,諾大的一塊青石板被起了出來。

老祖宗看著地上泥土被又一次挖開,一路往下數十丈才到頭,忍不住道:“崽啊,你這樣……挖了還要填,填了還要挖,何必?土撥鼠呢吧?”

崔望默不作聲,一股氣勁托著一個盒子上了來,熟悉的海棠花枝紋樣,他看了會,才將其打了開來。

盒內並排臥著兩支劍穗,紅色的已經褪了一些,而白色的那支,卻依然如雪。劍穗旁,放著一隻不甚出奇的瓷碗,市麵上隨處可見的青花瓷式樣。

他將玉冠從儲物囊中喚了出來,指腹從第一支小劍摩挲到最後一支,直到落到那個“崔”字,終於還是放了進去。

小小的玉冠落到瓷碗裡,發出一聲清脆的“叮噹”。

崔望伸手將盒蓋蓋了上去,盒蓋與盒身輕輕的一聲“哢”,傳出老遠。

老祖宗注意到他蓋蓋子的指尖略有些顫,一陣莫名鼻酸,他大老粗,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糾纏,隻覺得鼻酸:

“崽啊,你這是……”何苦。

崔望貼上符紙,重新將盒子放了回去,長劍往下又深挖了幾層,才一層一層地蓋上土,這一次,他不再用術法,而是以鏟元植的小鏟子一點點將泥土蓋了回去。

隨著最後一層泥土覆蓋上,他眼底的光,也跟著熄了下來。

“老祖宗,”崔望聲音喑啞,“宗家世伯偶染五石散,性燥熱繪烈,最後如何戒的?

“不知。”

“不聞,不看,不念,不動心。”

老祖宗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繼而睜開:

“你他媽放屁!”

崔望未回,他拂袖往外走,徒留老祖宗在耳邊叫囂:

“你老祖宗我隻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妹今朝把。她虛情假意,我就假意虛情,哪來這麼多鬼扯的道理。”

“要我說,你跟你阿娘,真的一模一樣軸。”

崔望抿緊唇,卻聽老祖宗繼續:

“咋地,想說不一樣?”

“老祖宗,人生無重來之機,修士不過一世。你怎知我此刻的選擇,並非不對?又如何知,我選了另一個,便一定對?”

老祖宗啞口無言。

他看著崔望去了無妄峰禁地。

“小望望你……真的要閉死關?”

之前雖說要閉死關,卻也隻在自家洞府閉,想何時出關便何時出關,但若去了無妄峰,那兒有個冰雪囚籠,若是進去,卻輕易出不得了。

說十年,少一天都不行。

禁地守門人見他來,便是一禮:

“真君安好。”

崔望“唔”了一聲,將身份玉牌亮過,丟了十枚上階元石:“仙字間,十年。”

“小望望啊,你想用兩年對抗十年?”

守門人用銅鑒朝他照了照,確認無誤,收了元石,給出一枚祥雲牌:“真君,請。”

崔望拂袖進了冰雪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