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不想笑(1 / 2)

()鄭菀雖作如此之想,可還是忍不住覷了這黑衣人一眼。

高而瘦,衣不當風,鬥篷一角沾了些灰撲撲的汙漬,可他看起來毫不在意,而崔望那人她自詡還是了解一些的。

愽淩崔氏子,自出生起骨子裡便刻了世家的烙印。

好穿白衣,不過是愛潔重淨,雖不格外注重打扮,卻也絕不會以邋遢示人。

三年前下到麒麟洞,他指掌枯敗、衣裳襤褸,可第一件事兒卻還是給自己換一套乾淨的白袍,還順便給她也換了一套。

這般之人,卻任衣角臟汙,連個除塵訣都懶得——

思及此,鄭菀再無任何疑惑,她收了收心,環顧四周,落腳地,是一座浮於半空的環形高台。

高台上,四根插天廊柱以鐵索相連,而垂落的鐵索另一頭,卻悉數環繞在高台中央的屍骸之上,六指,皮血肉儘已消失,隻剩一具骨架。

一見這骨架,鄭菀便知道,白掌櫃隱瞞了一部分事實。

誠如她所言,此地確實安全,附近有吞雲獸,雲吞獸的存在,保證了不可能再有任何異獸來吞食屍體。

可白掌櫃卻未曾告訴她,這屍骸被鐵索相纏,呈四肢大開之狀,凡間車裂之刑擺的便是如此架勢。屍骸下,深褐色血跡彙出一個六芒星,縱使鄭菀對陣法所知寥寥,卻也能看出此地詭異之極。

雞皮疙瘩,一顆顆冒了出來。

書晉猶如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拿著個鐵塊在廊柱上敲敲打打,他一敲,鐵索台外的吞雲獸便是一陣“嘰嘰喳喳”。

“哎,真好玩!”他眉開眼笑地湊到鄭菀身邊,“美人兒,你看什麼呢?”

“看怎麼把這鐵索弄下來。”

鄭菀想來,白掌櫃瞞她,不過是怕她覺得此地詭異,不肯答應,如今她來都來了,自不可能空手而回。

《莫虛經》下冊關係到她知微境後的功法問題,迫在眉睫。

“這簡單。”

書晉作為玄蒼界出名的紈絝子弟,還頂著個“多寶公子”的稱號,他在儲物戒裡掏來掏去,最後掏出來一把小刀。

“喏,我平時用來片烤肉吃的,給你。”

鄭菀看著這把小刀,萬年精鋼所製,一把刀便值幾百上階元石,居然用來……片肉吃。

倒是很有她以前視金錢如糞土的風範。

她接了過來,卻聽斜刺裡傳來一道聲音:

“且慢。”

鄭菀抬頭,卻發現黑衣人袖手站於一旁,他並不看屍骸,反而仰頭看著廊柱上的花紋,麵色平靜。

“發現了什麼?”

黑衣人頭也未回:

“若你將這具屍骸取了,便需另一條人命來填陣。”

“真人的意思是……”

“人祭。”

“人祭?”

鄭菀看著地上那具屍骸,一時說不出話來。

難怪,難怪那般剛硬的白掌櫃竟然也有老淚縱橫的一日,她以溯回之術看到女兒如牲畜一般、被擺布成這般模樣血儘而死時……

當是如何心痛。

代掌櫃曾說,當初他來玉珍樓時,白掌櫃還不是如此,她豔名遠播、裙下之臣無數,領著女兒開了這家酒樓。

而許多來玉珍樓的客人,也都是為了來瞧一眼白掌櫃——

鄭菀還記得代掌櫃當時一臉唏噓,後半段隱去不提,隻搖頭大歎:“人生際遇若此,可惜,可惜了。”

“玉美人兒,這有東西。”

書晉招手,鄭菀過去,這才發覺屍骸下右手覆著的地方,一隻長命鎖露了出來。

很尋常的樣式,小兒生時都會帶一個。

金鎖上刻了個除塵陣,依舊亮麗如新,套鎖的紅繩卻褪了色。這屍骸的儲物袋、法器,被搜刮了個乾淨,唯獨隻剩了這麼個普通玩意兒。

鄭菀俯身撿了起來,但見長命鎖上刻了一行小字:

“贈吾女卿卿,願歲壽綿長,無病亦無災。”

她攥緊了手中之物,心想這世間不論凡間還是修道界,長命鎖都一般模樣。

她也有個一模一樣的。

其上小米粒大的篆字也刻了一排,“贈吾女菀菀,願平安喜樂,無病亦無災。”

隻是這長命鎖在來時被留在了凡間界,若有機會回去,還當去拿一拿才是。

“哎,你想什麼呢?”書晉看她發呆,拍了下她肩膀。

鄭菀回過神來便是一笑:

“無事。”

她將長命鎖收入儲物鐲,轉頭問黑衣人:

“這人祭是怎麼回事?”

黑水秘境據聞是上古仙門專為低階弟子開辟的曆練之所,怎會有這般邪門的法陣?

黑衣人目光從鎖鏈上收回,淡淡道:

“凡間每逢大事,必有牲勞祭天、以求來年五穀豐登,牲畜可為祭,人自然也可為。”

他足間點地,人輕飄飄便飛到了廊柱之上,也未看清他如何動作,便見本來空無一物的祭台“哢啦哢啦”一陣輕響,一道白玉階梯自鐵索台的另一邊向外延伸,恰恰好落到了另一處漂浮台。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突然顯現的漂浮台後,是一片仙氣氤氳的仙家盛景,鄭菀看見了無數修士踏歌而來,他們衣袂飄飄,行走坐臥都與彆個不同。

“莫看。”黑衣人不算寬闊的身體擋到她麵前,“此為蜃樓之景,自古傳今,當心迷了神智。”

書晉已經“哇哇哇”地叫了起來:“萬萬年前,修道蔚然成風,無妄遍地走,妙法多如狗……看起來此話不虛,不虛啊。”

“上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