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白掌櫃(1 / 2)

()崔望揮去了隱陣。

正午的陽光穿過重重綠蔭,照得巷道一片通透,白日看來,這巷道也不算狹窄,隻是過分僻靜。

鄭菀眯眼看了看天:

“原來已近午時。”

她朝崔望攤開手,十指纖纖如青蔥,掌心細白而幼嫩。崔望一愣,抬手要放上去,卻被鄭菀躲開。

她用軟糯的聲音提醒:

“傳音玉符。”

崔望收回手,不動了。

他以沉默抗拒,鄭菀也不惱,便這般俏生生地站著,一隻手伸了許久。

巷道口偶或傳來貨郎走街串巷的叫賣聲,夾雜著蟲車呼嚕嚕飛馳而過的聲響,崔望視線滑過她笑盈盈的嘴角,又落到她的眼睛。

記憶是麵鏡子,它不斷地對比著過去,又映照著現實。

在一片轟然倒塌的聲響裡,崔望終於明白,那沒了提防、妒忌、**的眼睛,是何等模樣。

那是一汪粼粼的鏡湖,隻是湖麵對著他,不再有波光。

崔望繃緊了下頷,良久,才從儲物袋中取出玉符遞了過去:

“用那人給你的小馬交換。”

鄭菀依然笑盈盈地看著他:

“道君何必耍小孩子脾氣。”

“交換。”

鄭菀不給,最後還是崔望退讓了。

他將玉符給了鄭菀,兩人並肩走出巷道口。

路旁的燈早已收淨,光禿禿一片,可人群依然熙攘,兩人甫一露麵,便引起了一陣竊竊私語,連帶著若有似無的視線。

隻言片語傳來:

“那男子好生俊的麵孔!”

“不不不,我觀那女子更為標致,灼若芙蕖,豔盛桃李,妙哉妙哉。”

“莫看了,人要惱了。”

眼看著一位姑娘因貪看崔望、頻頻回頭不小心撞了柱子,鄭菀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道君好魅力。”

崔望麵無表情地將威壓放出,直到整條街都被他嚇得空無一人,才道:

“真君亦是不差。”

正說著話,鄭菀麵前突飄來一道元符,她伸手一接,代掌櫃傳來的,便麵現喜色:

“道君對不住,我還有些事要辦,晚上的酒宴便不參與了。”

尊者大典後,為與各屆同歡,歸墟門流水席要辦上三日三夜,今天,是第二日。

“你欲去玉珍樓?白掌櫃?”

崔望也不詫異,“同去。”

“道君也知曉?”

鄭菀一愣,但想到這人黑鐵令大司卿的身份,便覺得知曉也是應當,“不必勞煩道君了。”

她推拒,可崔望既打定主意要叫她應了自己,自然不肯退,鄭菀看拗不過他,便也算了,傳音給書晉,書晉也不知在忙什麼,匆匆接過,道聲晚間酒宴見、連她話都沒來得及聽便掐斷了。

鄭菀隻得與崔望一道去玉珍樓。

玉珍樓前,代掌櫃踮著腳不住往外看,遠遠看,見行來一對璧人,男子身上披了件墨色鬥篷,隻帽子摘了,走動間露出純白色袍擺。

女子一身天羽流光衣,遠遠便見蝶影翩躚,不由心道:

又是個元石花不儘的。

正心下發酸,卻覺那女子身形甚是眼熟,一愣,待反應過來便匆匆迎出去:

“鄭真人,怎到得這樣晚……”

到近前,卻是一喜,連連拱手:

“還未恭喜真人高升,啊,不對,瞧我這嘴,是真君。”

鄭菀一笑,叫了聲:

“代掌櫃。”

代掌櫃這才有心留意鄭菀旁邊的黑鬥篷,這一看,又是一愣,忙忙垂目,懊惱地發覺那人袍擺上竟然有六支暗隱金紋小劍。

歸墟門六境小劍,意味著是位道君。

聯想到這張神仙難描的俊麵,以及曾經蒼欄報上大書特書的逸聞,不難猜測這人是誰。

心裡嘀咕著莫非這二人和好了,代掌櫃又一陣點頭哈腰:

“不知離微道君在此,些許怠慢之處,還望道君海涵。”

崔望淡淡“唔”了一聲。

鄭菀笑道:

“代掌櫃,道君與我都是來見白掌櫃的,掌櫃的可在?”

在玉珍樓說起掌櫃,便是指白掌櫃。

“在,在,掌櫃的在……”

代掌櫃話還未完,便見這二人來去如風,消失在了眼前。再轉身回看,哪裡還見人影,以至於後兩個字“會客”斷在了中途。

他搖了搖頭:

“年輕人啊,就是性子急……”

鄭菀還未靠近白掌櫃常呆的那間小院子,便被崔望拉了住:

“有人。”

玄蒼界有個不成文的習俗,在進入旁人地盤時,魂識都需收起,否則,便算作對對方的挑釁。

鄭菀在進玉珍樓時自然而然便收了魂識,聞言訝然:

“裡麵有人?”

崔望頷首,兩人正打算退出院子,卻聽屋內傳出一陣劇烈的爭吵聲,白掌櫃嘶啞含混的嗓音忽高忽低,對方卻隻在偶爾回應一兩句——

菀麵色古怪,若她未聽錯的話,那聲音倒像是……她師尊?

“紫岫道君。”

崔望下了結論。

兩人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轉身,聽那爭辯內容,倒像是對老情人起了齟齬,隻是想想白掌櫃那雞皮鶴發,以及師尊那貌美如花的相貌,委實不相配。

隻可惜,現在退出也來不及了。

鄭菀隻覺得一陣風過,自己便被崔望撈到了柱旁,他隨手設下隱陣,才將兩人身形隱蔽,門吱呀一聲便開了。

師尊端沉著一張臉走了出來,素來含笑的一張臉隱有怒容,再無平日的嬉笑怒罵,這讓鄭菀覺得陌生: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師尊。

白掌櫃的拄著拐杖急急步出門檻來,拐杖落地發出“篤篤篤”的聲響。

她依然一副老嫗姿態,隻是看得出,她今天稍稍修飾了些,一身暗紫團花紋褙子罩在外,鬢角的白發抿得整整齊齊,一拄拐杖:

“紫岫,你站住!”

紫岫道君腳步頓了頓,再邁步時衣袍反倒翻飛得更快了些。

鄭菀下意識往裡躲了躲,卻發覺周身快被崔望罩住了,兩人局促在一塊逼仄的轉角,左近除了紅漆廊柱,便是一片屋簷。

她便被崔望這麼堵在廊柱與屋簷的方寸之間,屋簷的陰影與崔望的身形一同籠罩下來,將她整個兒籠了住,鄭菀遺憾地發覺,右手邊是一塊小小的花圃,再無旁的去路。

崔望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鄭菀以眼神示意他離開些,崔望卻紋絲未動。

正僵持間,院中白掌櫃又道:

“紫岫,這麼多年過去,你還在怪我。”

“怪?”紫岫道君停住了腳步,他回轉身來,“白毓,是你躲了我一輩子,既躲了,何不躲得再徹底些?我從不知,你竟躲在這玉清門腳下、風嫵城裡。”

白掌櫃的冷笑:

“我怕你。”

“怕我?”紫岫突然笑了笑,他放柔聲音,“你怕我作甚?白毓,你知道的,我從不會傷害你。”